特约撰稿曼朵

　　有人说，萨达姆能牢固地占据伊拉克总统的宝座，得益于他成功的造神运动，将自己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挑战他的统治；有人说，伊拉克人民很不幸，在这样的时代，还生活在神话人物的高压统治之下。

　　萨达姆究竟是怎样取得绝对权威的呢？

　　口号重复一千遍之后

　　萨达姆是伊拉克共和国现任总统、“伟大的领袖”、“人民的救世主”、“先知的子孙”、“革命指挥委员会主席”、“伊拉克三军统帅”、“法律博士”、“人民的好伯伯”……对长达19页的伊拉克总统官方简历的背诵，是每一位伊拉克政府官员的必修课，没有人能例外。所以，当伊拉克官员在你面前吐出一长串他们总统的名头时，请你不要目瞪口呆，不要觉得奇怪，因为他们对总统简历早已烂熟于心。

　　一位伊拉克外交部官员私下透露说：“不是吹的，总统简历我们个个都能倒背如流。因为不管在什么场合，要是说错总统简历的话，那么你可就什么也不要干了，轻则打包回家，重则……”这位伊拉克朋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长达6小时的萨达姆总统的传记纪录片《漫长的日子》，可谓是大手笔：政府出资近亿美元，搬来了专拍007系列影片的英国名导演特伦斯·杨，在伊拉克一拍就是两年。纪录片完成之后，在伊拉克全国轮流反复放映，并且成为伊拉克大中小学校和机关的指定必看影片。

　　在拍摄那部传记片的过程中，萨达姆直言不讳地对他的传记作者说，他不在乎今天的人们是怎么看他的，而在乎五百年后人们怎么看他！曾经与萨达姆关系密切的一个人透露，萨达姆的目标是要成为新千年的阿拉伯英雄，成为第二个阿伯丁！

　　如此伟大的形象，是如何在伊拉克人民心目中塑造起来的呢？看看伊拉克大小城市的街头就知道了。问问到过巴格达的人：街上什么东西最多？他们一定会回答：塑像，萨达姆的塑像。大大小小的萨达姆塑像遍及伊拉克全国各地，大的足足有20米高，小的则正好挂在房间里。在不同的场合，萨达姆会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街心公园里，萨达姆会是一副微笑浪漫的样子，或者是打扮成沙漠牧羊人的样子；在乡村小路边，萨达姆则是微微哈着腰、专心致志地收割麦子的样子；就连在隆隆的建筑工地上，也能见到打扮成工人模样的萨达姆扛着水泥包的塑像……

　　“伟大领袖”的形象，光是看着还远远不够，萨达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件事，都会迅速地被电视台、电台、电影和印刷品等载体在第一时间内传达到伊拉克人民的心中。

　　萨达姆的形象、萨达姆的口号、事迹被一遍遍重复，于是他被神化，他的话成了伊拉克人民行动的准绳。

　　“不能阻止人民的尊敬”

　　巴扎兹是巴格达市的新闻部长兼巴格达最大日报的总编。1989年的某一天，巴扎兹接到萨达姆的秘书打来的一个电话：“总统想问你一点事。”

　　巴扎兹不知道总统找自己会有什么事。萨达姆上一次找他是15年前的事了，当年，萨达姆已经是革命指挥委员会副主席，而年仅25岁的巴扎兹还只是一名实习记者。所以，伊拉克的“明日之星”突然召见，着实让巴扎兹感到意外。见面后，萨达姆告诉他说，他写的几篇文章相当感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想见见作者。萨达姆告诉巴扎兹，他自己喜欢看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我坐牢的时候，通读了海明威的所有小说，特别喜欢的是《老人与海》。”这一点让巴扎兹感慨不已：“这真是伊拉克的新鲜事，他是一个真有文化品位的政治家。”

　　现在，从自己办公室驱车赶往巴格达老议会大厦的路上，巴扎兹依然不知道萨达姆因为什么事突然召见他。抵达老议会大厦后，一名总统卫士命令他下车，然后换坐总统府的专车驶往附近的一幢大别墅里。卫兵们搜完身，让他坐在一张沙发上等着。坐了大约半个小时后，终于轮到他了。有人给他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并且告诫他，如果总统没有向他提问的话，不要乱说话。然后他才被领进里屋。身着制服的萨达姆坐在桌后，他没有让巴扎兹近前，也没跟巴扎兹握手。

　　萨达姆开口了：“还好吗？”

　　巴扎兹赶紧回答：“尊敬的领袖，我很好。我是来这里听您的指示的。”

　　萨达姆先是抱怨巴扎兹主管的巴格达电视台放映的一部埃及戏剧：“真让人恶心，我们不应该向伊拉克人民播这样的电视剧。”巴扎兹赶紧拿笔记下来。萨达姆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谈起巴格达电视台每天播放的关于颂扬他本人的诗歌来。几周前，巴扎兹刚刚责令他手下的编辑，在选择这些称赞领袖的诗时要有选择，不要见东西就上，因为多数诗歌是业余写手的作品，如果照单全发的话，那些打油诗太可笑了。巴扎兹的手下当然也愿意这么干，因为这些编辑们早就被那些烂诗恶心死了。

　　萨达姆终于挑明了正题：“我听说，你不让你的手下发表专门写我的诗歌呀？”

　　巴扎兹惊呆了：“尊敬的总统阁下，我们还在播发赞美您的诗歌呀。我之所以不让某些诗歌发表，因为它们写得太烂了，简直就跟垃圾一样。”

　　萨达姆的口气严厉了起来：“瞧你说的！赛义德先生，你可不是一个诗歌裁判吧。”

　　“对，我不是。”“那你怎么能阻止人民表达他们对我尊敬的情感呢？”

　　巴扎兹吓坏了。但萨达姆并没有再提高声调，只是在重复说：“不能，不能，你不能在这事上当裁判。”巴扎兹只是机械重复地说：“您说得太对了，总统！您是对的，总统！”

　　接下来，萨达姆又谈了一些新闻自由和艺术之类的话，然后说：“新闻口还得给我把得严一些哟。”

　　当萨达姆终于允许巴扎兹离开的时候，巴扎兹才发现他的衬衣和外套全都湿透了。回到办公室之后，他立即修改了政策，当天晚上就开始播出所有称赞萨达姆的诗歌。

　　只抱怨美国制裁

　　花匠侯赛因就是一个给巴格达电视台写过赞美诗的伊拉克人，而且其中一首诗被选播了。当有人问，他给巴格达电视台写赞美萨达姆总统的诗，是出于真心还是应景时，侯赛因一脸真诚地说：当然是真心。发问者相信侯赛因决不是在说谎。

　　在海湾战争前，伊拉克人的平均月薪为200第纳尔左右，当时1第纳尔兑换3美元，加上各种补贴，稍微有点本事的人都能拿到1000美元左右；可战后一夜之间，第纳尔与美元的比价变成了2000第纳尔换1美元，物价也随之飞涨。而人们目前的工资收入全算上，一般也就在3万第纳尔左右，政府官员好一点，月薪也就合50美元左右，政府只好允许人们干两份工作，以解决生计问题。

　　侯赛因真正的职业是一名工程师。他抱怨说，他战前每月可以拿到1000美元，可现在干两份工作，一个月只能拿到80美元左右，还要养活五口之家，家里什么电器都买不起，电视机还是黑白的。当年萨达姆曾经提出要让每个伊拉克人用买一头羊的钱买一辆车，可今天，一头羊顶多换个遥控汽车玩具。一个青年人说，以前夏天在巴格达看不到当地人，伊拉克人都去美国等地度假去了，如今逃难都没地方去，更别说度假旅游了。

　　抱怨归抱怨，但奇怪的是，侯赛因对萨达姆总统却没有意见，相反却虔诚地认为，萨达姆总统是一个伟大的领袖。在海湾战争前的那个时代，伊拉克拥有海湾地区最优秀的保健卫生系统，丰富的石油资源让伊拉克人民保持着高收入，他们是海湾地区最现代化的国家。在伊拉克人的眼中，全是因为美国的制裁，才使伊拉克地下丰富的石油资源不能卖出去，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萨达姆有天大的治国才华，也无能为力。

　　事实上，伊拉克市场上的物产还是非常丰富的，伊拉克政府每个月提供给每个家庭的定额低价粮食和油料如同白送，甚至驻巴格达的外国人都能领到一份。这一低价补贴足够每个伊拉克人的日常生活，所以伊拉克家庭并没有衣食之忧。包括侯赛因在内的许多伊拉克人都乐观地认为，只要国际社会对伊拉克解禁，5年之内，伊拉克人民一定会恢复到战前的生活水平。

　　战争造成“寡妇楼”

　　在伊拉克，也许是经过20多年战火的洗礼和锤炼，如今似乎没有人害怕战争。谈到战争，十个人中有九个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习惯了。”从1980年9月22日伊拉克部队向伊朗发起进攻开始，伊拉克人就一直在打仗。先是与伊朗打了8年，后又与美国打海湾战争，海湾战争结束后，伊拉克政府军队又与北部的库尔德武装和南部的什叶派武装多次激战，许多人参加过战争，许多家庭都有阵亡的人员。

　　因为战争死了人的那些伊拉克家庭，会不会痛恨萨达姆总统或者伊拉克政权？

　　不久前，有记者应邀去巴格达的一片楼群参观，当问起其中一个家庭的情况时，主人指着照片说，父亲和哥哥都在两伊战争中阵亡了。在伊拉克，没有烈士的家庭不多，这片建筑里住的就全是阵亡将士的遗孀，人们称为“寡妇楼”。伊拉克政府至今仍按阵亡将士生前的军衔按时给他们晋升，家属也随之享受相应的待遇。这大概也是伊拉克官兵会效忠萨达姆总统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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