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顾德如
李红炬
周晓洲
主持:原 杰
责编:张馨月
(音板)
原: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大型谈话节目《午间一小时》,我是主持人原杰。人们常说健康是最大的幸福,但也许在健康的时候我们对它的认识并不深刻,就像我们在平常的日子很少有时间和心情去品味生活的滋味,阅读自己的人生一样。也有一些朋友说,很多人只有在碰到重大挫折和打击的时候,甚至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反省自己走的道路,重新认识自己认识生活,认识到生命的脆弱,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活法。我们今天的节目就有这样一位老人,他身患癌症16年,与死亡进行了整整16年的夺命之战。在这16年当中原本一帆风顺的他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也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认识了生命的价值,这位老人叫顾德如。如今老顾早已学会了笑面死神,笑看人生,尽管他只是一个特别平凡的人,但是至少他已经学会如何珍爱生命,认真的对待生活,积极乐观的活着。广告和新闻之后进入我们今天的话题——《好好活着》,和老顾一起来聊一聊他对生活的感悟。
(音板)
原:听众朋友您好,欢迎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节目,我是主持人原杰,今天我们再一次离开我们的录音间,来到了一位老人的家里。现在这位老人就坐在我的身边,他面貌清瘦,表面看上去身体还是比较健康的,其实他是一位患了16年癌症的老人,他的名字叫顾德如,顾老您好!
顾:你好!
原:一个让我们今天走进顾老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顾老不平凡的抗癌经历,他最近出了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就叫《夺命》。有一位曾经患过癌症的人说过,说再没有哪一种疾病能够比癌症更深刻的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我想的确如此,当一个人面对死神的时候他才能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感受生命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坐在我身边的顾德如老人就是这样的人,尽管他是一位特别普通,特别平凡的人,可能在他身上还有许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改不掉的缺点,但是他那种能够笑面死神的镇定与从容,积极达观的生活态度还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读了他的这本《夺命》以后,所以我们今天特地来到他的家里,想跟他聊一聊他得病前的一些情况和他现在的一些情况。
(音板:顾德如,出生于安徽的一个偏僻乡村,1957年考进了复旦大学新闻系,大学毕业后,先后在解放军报社和解放军后勤指挥学院从事编辑及学术理论研究工作。这时的顾德如在事业上可谓踌躇满志,生活上更是令人羡慕,妻子毕业于清华大学,美丽聪明,一对儿女活泼可爱,家庭温馨和谐。但不幸突然降临,1985年48岁的顾德如得知自己得了中晚期胃癌,从此,他的生活被彻底的改变了。16年来,顾德如与病魔斗争着,也与自己斗争着。两年前,老顾的妻子提出了离婚,这位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老伴离他而去,面对生活中一连串无情的打击,老顾已经学会了坦然面对。今天的老顾不但健如常人精神饱满,而且于近日出版了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的小说《夺命》,这已经是他病后的第五部作品。)
原:顾老您是不是先跟我们聊一聊您得病的这一段情况,您怎么就发现自己患上胃癌了呢?
顾:我是在16年前一个很冷的冬天,早上我睡在床上,我发现我嗓子里有一个软软的,发热的东西,我醒来了就把它咳到口腔里,我一吐把它吐出来了,是一个鲜红的血块。起来的时候我还想上班,在这之前就有这样的情况了,当时就头昏,我又上厕所,一站起来头一黑,非常难受的,那一刹那,我叫了一声妈呀,眼睛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休克了。这时候家里人就把我送到了我们解放军总医院,当时在路上我就大口吐血,到了医院又大口吐血,经过检查,医生确诊说我得了胃癌,而且是中晚期胃癌。
原:当时自己知道吗?
顾:不知道,一直瞒着的,等我动完手术,一个月以后,这种病每个月都要复查的,复查的时候家里都瞒着的,复查的时候医生给我填表,胃癌术后。我一看这四个字吓蒙了。
原:说什么?
顾:胃癌手术之后。
原:那这个手术是什么呢?把整个胃都切除了?
顾:切掉了四分之三。
原:您现在还有四分之一的胃,这四分之一的胃大概有多大一块儿?
周:比杯盖子还小。
原:我现在向听众朋友介绍一下刚才说话的这位叫周晓洲,说他是学医的是因为他是军医出版社的,当过大夫是吧?
周:是。
原:实际上他也是顾老《夺命》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同时刚才听众朋友可能听到了在我的边上还有一位女士在说话,这位女士叫李红炬,这是原来老顾退休前在后勤指挥学院的同事。我想问问李女士,当时是不是办公室周围的人都觉得老顾不行了?
李:也不是都觉得他不行了,但是觉得他不能工作了,或者说还要休息一段时间,觉得都挺为他担心,挺遗憾的,要不然也是作为一个培养对象或者是什么的还给予更重的任务,很遗憾。
原:看来癌是很可恶的啊,它不仅损害人的身体还耽误人的前途。我听说久病成医,您都生病16年了,我想您对胃癌恐怕是非常非常明白的。
顾:这个有明确的数字,早期成活率有百分之二三十。晚期就极少极少的了,我也看过有极少的晚期的是不治治愈的。中晚期明确的数字我没看到,我想也应该有百分之八到百分之十吧。
原:总之是活的希望非常渺茫。
顾:非常渺茫的,所以我前妻,准确的称呼应该叫前妻,她把寿衣都准备好了。
原:准备办后事了。
顾:对。
原:那您知道自己是癌症以后心情是什么样的,能够给我们详细描述一下吗?
顾:当时就是两个字,死亡,脑子里就这两个字,完了,48岁就死了,就要到八宝山去焚烧了。中国现在男女的寿命都达到70岁以上了,自己是把自己朝那个里面排的,很自然的就觉得自己是那个队伍里的成员,怎么也得活到六七十岁。没想到这下成了现实了。
(音板:老顾在精神上一度被病魔击垮,用他的话说他曾经因为害怕死亡而只能靠安眠药维持睡眠,那么他又是怎么战胜恐惧,笑面死神的呢?请继续收听《好好活着》。)
原:能记得住过了多少天以后这种心情才逐渐平静过来吗?
顾:一个多星期以后就开始想我究竟会不会死,要面对现实啊,你不能等着死,找一找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找理由,把这个情况来调查研究。
原:找到理由了吗?
顾:找到了。像有些癌症、肠癌、胃癌、乳腺癌、子宫癌、喉癌,这些早期发现治愈率相当高的,现在还要高一点。我那里看文字是百分之二三十嘛,像中晚期胃癌我就推理了,具体数字我没看到,那个百分之二三十我给它减掉百分之十五嘛,还有百分之百十五或者百分之十,总有能活的嘛。
原:我想您是不是那时候还是想把比例弄得高一点儿?
顾:那当然了。我这个人一般死不了,为什么呢?我身体好,年轻的时候我壮着呢。
原:死活要给自己找点儿理由。
顾:对对。
原:第一个比例还不算特低。第二就是我属于这个小比例范围之内的。
顾:对,有一个指标那就是我的,我能活下来的,因为我身体好,再一个我运气好,那时候我是军报的记者,有一次到新疆采访两次差点都要死了。
原:现在从我们外人看,这实际和您得癌症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我给你讲我觉得我命大。
原:您那时候就把这些都列到您得癌症不死里面去了。
顾:对,我死不了。
原:求生欲望很强烈。但不管怎么说,这从中多多少少找到了一些精神支柱、这种支撑。再后来呢?不能老天天就想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呀。
顾:然后我承认我呀,死又怎么样?死了也挺棒。
原:再反过来想。我死不了,没事。但是琢磨琢磨,我大概还是得死,死也没事。
顾:死挺棒的呀,死有很可怕的一面,说不定也有好的一面。一个人到死了你看那么多人送他,挺热闹的,挺爱他的,但是很遗憾的是我在北京,老家这个享受不了了。但是在北京我也找理由呀,北京死也棒。那时候我就开始编《中外军事人物辞典》,估计在我死之前这本书能够出来,我要叫家里人放本书在那儿。那个时候我和前妻还没离婚,我想他们也会哭,我想两个孩子一定哭得很厉害的。
原:您实际在想像当中给自己开了两个追悼会。
顾:对。
原:一个开在乡下了,一个开在北京,这属于精神胜利法。
顾:对,它管用呢。
原:这事当时您跟您爱人说过吗,您有了这种想法以后?
顾:当时没说过。
原:全是自己想的?
顾:对。
原:可能用您自己的话来讲确实就管用,但是是不是这种胜利只是暂时的呀?
顾:是,但是这样心情就好多了,这就利于你更积极的想,你心里就不是那么胆寒,你就会更朝积极的方面想了。当然咱也是有一定文化的吗,也不是完全说凭精神胜利法就能解决问题,还改变一些不良的卫生习惯,要配合治疗,要吃药。
原:实际上治疗一直就没断过?
顾:对,吃那些化疗药,再一个你要注意营养,家里给你买好吃的你要尽量能吃。
原:是不是多活一天,信心就强一点?
顾:过了一天,哦,今天活下来了,嗯,没死嘛。当然第二天就要比第一天信心就要高涨一点了。我也渐渐搞清楚癌症不一定都死的。即便死有的也是要拖很长时间的。渐渐的我就想得更深了,如果我不死,我就这样过行不行?我还要活很长时间,我像现在这样过行不行?我就考虑这个问题,我马上就想到了,如果我不死的话,我现在一心想着等死,成天想着死,我是一个病人了吗,我什么都不去干,我应该不干了,我将来很可能就有这样的尴尬,时间大量的浪费掉了。三个月以后我就开始写《中外军事人物词典》,我不能白白把时间浪费。
原:这实际是在您病前还没有完成的一部书?
顾:对。那是病前准备要搞的,但是还没动手,是在什么情况下动笔的呢?三个月以后我们单位给了我一张疗养条,到大连第二疗养院,我就带着书,带着稿纸开始写。
原:如果要不得病的话这个书是不是还得推两年?
顾:那是,那甚至就不大可能了。所以我跟我的编辑讲这本书,包括现在写的书,编的书是癌逼出来的,否则我不是走的这样一条路。
(音板:一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老人,与癌症整整斗争了16年,是什么让他如此积极达观的面对生活的挫折和打击?这16年来他对生活有哪些认识和感悟呢?请继续收听《午间一小时》本期节目《好好活着》。)
原:听说您得病以后,为了战胜自己的疾病还总结了六大战术。
顾:(笑)
原:当兵的谈起来都是战术。
顾:六个法吗也可以叫战术。第一个是移兴法,把心从癌症上移开。还有一个宽心法。
原:宽心法?我想您最早说的我不是癌,这就是移心法?
顾:移心法不是这个,还挺有趣的。我介绍一下移心法,身体稍微好一些了我就用移心法了我就塑造一个顾德如,这个顾德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别神的顾德如,特别神的一个人,写了好多小说,诗歌,剧本,琴棋书画都能来,篮球还打得特棒,乔丹都根本不在他的话下,顾德如还两次到美国去访问去了。整天想这个挺棒的,这个顾德如很好。
原:这每天得对着镜子想吧?
顾:(笑)哎呀,好有本事,这个顾德如好有本事。当然了,这个不可能实现,只是想像,但是这样想也很快活呀。
原:您觉得管用?
顾:管用,我有时候自己都把自己想笑了,开心的。这个顾德如真来劲,比现实生活中的顾德如要来劲得多,就想这些好事,做梦娶媳妇吗。
原:第二个呢?
顾:宽心法。
原:刚才您说的各种死法那属于给自己宽心?
顾:也是属于这个,宽心法就是讲不要生气,那就要想开。生气,这个呢只要是人到这个世界来都会生气的,不可能件件事情都如意。
原:在这方面要给自己宽一宽心。
顾:对,气正常的,然后再看你这个气怎么缓解。
原:刚才您这六大战术才讲了两大战术,还有四大战术还没涉及到呢。
顾:可能次序就乱了。
原:没关系。
顾:善心法,无愧于人的话心情就会好,这对你的抗病能力也能提高。我这个人,和朋友相处只要做得到的,能做的,我都尽量去帮他。像我第一本书的稿费就给了我弟弟,他们在农村,很苦的,我就全部给了他。最近我讲了一个笑话,我那本书卖了2550块钱嘛,给儿子2000块,给500块钱给女儿,我自己留了50块钱。
原:(笑)这是第三个,第四个呢?
顾:舒心法,就是尽量想宽一点。
原:那您宽心法和舒心法——
顾:差不多。比较有特色的就是移心、善心、静心,就是不要多生气。强心呀,就是我这个前妻提出和我离婚,当时我不行了我担心,我要想办法摆脱这个,你从癌症都闯过来,这一关你必须要面对的,这关闯不过也不是硬汉子。
原:您好像老在说服自己。
顾:我主要是觉得到了这个年龄很多事情没有把我击倒。就是我碰到一个事情就在想,从道理上自己劝自己。
原:所以过来之后又总结出来一个强心法。
顾:对,我现在觉得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我了,因为我会调整。
原:我都离过婚了,我都得过癌症了。
顾:对,那什么事情还能把我搞倒呢?
原:听众朋友您正在收听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大型谈话节目《午间一小时》,我是主持人原杰。我们今天谈的话题呢叫《好好活着》,我们的录音现场是在一位身患癌症16年的老人家中,这位老人的名字叫顾得如。
(音板:顾德如,出生于安徽的一个偏僻乡村,1957年考进了复旦大学新闻系,大学毕业后,先后在解放军报社和解放军后勤指挥学院从事编辑及学术理论研究工作。1985年48岁的顾德如得知自己得了中晚期胃癌,从此,他的生活被彻底的改变了。16年来,顾德如与病魔斗争着,也与自己斗争着。今天的老顾不但健如常人精神饱满,而且于近日出版了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的小说《夺命》,这已经是他病后的第五部作品。)
原:您得病后一共写了几本书?
顾:五本。
原:都是哪些书呢?
顾:《中外军事人物词典》、《中外大中城市概况》、《中华第一人军事卷》、《从士兵到将帅》还有《夺命》。
原:今后还准备再写?
顾:对。我现在正在看书,我准备写长篇小说,不一定能写得长,反正我有事干嘛,能写成不更好吗?
原:写书的过程当中,有没有过反复?非要写下去吗?
顾:那当然了,我要选定了一本书我一定要写下去的。写的时候当然很困难了,我也付出了血泪的了,特别是编《中外军事人物词典》的时候,那时候我身体很困难的,今天像这样和您说话是不可能的,那时我都是很规规矩矩的,稍微有点儿不对我马上头晕,像要死一样。
原:您现在能写多少字?精力能集中吗?
顾:当然是很痛苦的,不是很集中,但是一天还是能写几百字。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拽不住笔了,头一晕笔也掉了,一下从椅子上摔到地上。所以比一般的人要艰苦一点,有这个反应我就去休息一下,这个不会导致我的死亡。现在亲戚朋友还是很关心,要注意身体健康,我说对呀对呀,实际一转身,我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嘛,趁快走之前努力的干一把。
原:现在平常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顾:就是看书写字,在这之前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下象棋。
原:下棋好像是您的一大乐趣。
顾:对,但是最近我想改变一下了。不是悲观,是要面对现实,对我来讲时间不是很多,多挤一点还是挤一点,象棋我还是不下或者少下。
原:有这个必要吗?给自己压得这么紧。
顾:我自己当然是认为必要我才这么做,我觉得这是我喜欢的活法。可能是谬论,我觉得人是很多类型的,不同类型的人对自己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活法也是不一样的。
原:这手写东西——
顾:写东西关节炎痛,握笔不能正常的握,疼的受不了,我握笔都是这样的。(比划)
原:那还是去写棋,把写书的事儿停一停吧。
顾:那哪行,这个棋,我给你讲,下的时候是很得意的,我这个棋在这里是巨无霸,当时你看一个胜利者多带劲呀,回到家里感到空虚了。毕竟两个小时过去了,那么就过去了。
(音板:老顾自嘲自己是高级味精,永远都要给别人制造快乐,他说他会好好活着,他要让自己活得精彩,请继续收听《好好活着》。)
原:我问一下李女士,老顾退休以后跟他见面的机会还多吗?
李:还多,在院子里的时候经常见。
原:生病前跟生病后有什么区别吗,这个人?
李:我觉得得了病以后,他对生命、生活,对整个人生看得更透一些。
原:怎么讲?
李:原来吧,刚才讲了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提个干或者当个官什么的,这方面想得更多一些,生了病以后把这些东西看得特别特别淡。
原:说句不好听的话,生病前是官迷啊。
李:(笑)可能他那时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想这些更多一些。得了病以后他就把这些事情看得很淡,有时候跟他讲他就觉得人生嘛,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你说他走这些东西还能带走吗?带不走,他就觉得应该留下些什么东西,你看他为什么这么奋斗的写书,写什么东西,他就是觉得应该留下什么。
原:其实要我说在生病前考虑自己的前途或者说仕途也是一种追求,生了病以后在家里写书也是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一种前进的动力。这俩有什么不一样呢?
顾:一样的,我觉得是一脉相承的,它反映了一个人的进取心,在什么阶段,不同的时期,不同的情况下,他有一个什么样的活法,当然,我还是认为应该有一个积极的活法,一个好的活法。
原:那您觉得您生病前和生病后对人生的看法有变化吗?
顾:我是这样来看的,这条路我走不通了,用我自己的看法是把我抛向一个生活的角落里面,给我施展的空间小了,和健康人比空间就小了。但是我也是这样想,在一个狭小的环境里,在一个弱势条件下,我还能够精彩一下,能够辉煌一把,有可能还更有价值一些,因为它比较难,付出的比较多。
原:还是想让自己更精彩。
顾:对,那没错。
李:原来和现在的追求不一样了,内容不一样,形式不一样,但是根本的东西,人的奋斗精神没有变,追求的东西是没有少。
顾:对,要活得精彩,这个始终没变。我现在可以讲,直到我断气那一天,只要我能动,这个我是不会改变的。
原:我们周围这些人,包括您自己,您得病前的看法和您得病后的看法一样不一样?
顾:那当然有些变化了,我自己就碰到一些事情,在你很困难的时候有些人就帮助你,有些人就觉得你快要死了。
周:他还是受到一些社会上可以理解的歧视,因为人们对癌症不是很理解或者没完全弄透,在八几年的时候,提到癌症好像和现在提到艾滋病差不多包括单位的人,亲朋好友,变相的追悼会都开了好多次了,大家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在黄泉路上整装待发的人了。
原:还给您开过追悼会啊?
顾:那是一种比喻,一些朋友聚会的时候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笑的时候只挤嘴巴上的肉,笑比哭要难看得多。我也看到,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多情了,对自己太关照了,太爱护了你也会碰到很多尴尬的。我现在的书虽然很不成样子,但是它到底还是对社会有益的嘛,至少人们看我,和我没有这样的书,看法是不一样的嘛。我这个人不讲究物质的吃呀喝,我很容易满足的,为什么这么满足呢?我现在花的钱很少,钱到我这儿怎么就动不了,怎么搞的?怎么老花不动?不要太多的计较,应该很乐观,很达观的看待反而好。
(音板:其实,老顾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像常人一样,生活中,他有自己的毛病。生病后他开始反醒自己,让我们来听听他对自己的评价,请继续收听《好好活着》。)
原:那您现在剖析剖析自己,在您走过的几十年中,您自己都有哪些缺点,哪些错误,是自己觉得在我得病之前,我觉得应该把它改了,但是我当时没改,等到得了病我才意识到,我有这样的弱点或者我有这样的错误。
顾:我最大的弱点就是,我在外面,包括我们的编辑,我们的同事,都觉得我挺好,我在外面好像挺讲礼貌的。但是家里的人,包括孩子们可能对我都是一肚子意见,对妻子也是大男子主义,用我妻子的话就是细胞结构决定了我这个脾气。
原:遗传?
顾:不是叫遗传,她就是叫细胞结构,这个细胞结构的人脾气就坏,那种细胞结构的人脾气好。
原:那您还说自己改不了?
顾:她就是认为我改不了。我们也是吵过多次了,她认定了我就是这种细胞结构,你改不了,我承认错误了,我说我改,不行,你改不了,因为你的细胞结构就是这样。
李:在家里比较放任自己,其实他在外面是一个很好的人,谁都不会相信他会在家里发脾气。
原:人是多面性的。此时此景,此情此地,是不一样的。到现在这种时候您觉得您能不能改,或者有没有改变?
顾:要说彻底的改那我还不敢讲,可能生病我的控制能力更差一点。但是经过这个以后,我想再加上年龄的增长,我现在和自己的孩子相处,当然我不知道他怎么样,我觉得要比以前好一些。人不可能完美,但是你可以尽量完美一点嘛。这是一个很大的缺陷,那我是恨自己的。
原:那没给自己开脱开脱吗?
顾:没开脱。我觉得我至少不是一个很完美的好人,这绝对是真的,比起那些事业上也有成就,家庭也搞得好的,我的脸上像蚂蚁爬一样的,看着他们我觉得很丢人,真的是这样的。
原:我想问问周编辑,您是帮助老顾出书的责任编辑,我想您可能会和他聊很多的事情,对他可能有更深的了解,您是不是能对他做一个评价?
周:一开始像老顾这样的情况还是有很多人,得了癌症以后亲戚照顾一下,在医疗部门的治疗之下,治好了的也是很多的,我以为是一个很普通的经验总结,以为是这样的人。但是读了这本书以后我感到不是这样的,他这个不一样的情况是在一个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得了这种病,而得了这种病之后又遇到一连串的打击,是一般常人经受不了的打击,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走过来了。
(音板)
原:从您得胃癌到现在已经过去16年了,有没有可能诊断错了?
顾:这个没有,昨天我还讲到这个问题,它还是一个故事,我爱人甚至又跑到医院我的主治大夫,叫陆大夫,问我不是胃癌吧,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一个江浙人,说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她又找了门诊部的纪医生,我们老顾的病是不是不是癌症呀?纪医生说是真的,你老顾的胃正泡在301的药水里面呢,你要不信我带你去看嘛,那个大肿块。
原:从您自己来讲的话又多活了16年,这16年您觉得是自己争取来的,还是就像您前面说的我身体好,我底子好,我就属于成活率很低的小分比里的人群呢?
原:不。我觉得这个也没法好量化的,好像基因图谱一样的,我觉得和我的精神有关,在治疗的基础上,在301动了手术以后我精神上不把它……我有一句话叫尽快的走到生前去,走到我生病以前去。
原:我刚才听周编辑说老顾如果没有得病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看来这个癌症对他的损失也是非常非常大的,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癌症可能又给了他更多东西。可能是他不得这种病他自己也体会不到这种东西,《夺命》这本书第五篇叫“否极泰来”,当中有这么一段话:“中晚期胃癌,当然令我深恶痛绝,咬牙切齿,但是另个方式想问题,也能产生出一些不胜荣幸之感,因为它使我认识到许多,学会了许多,获得了许多,许多中的有些是没有生过癌症的人无法能够得到的,我很感谢命运之神对我的特殊的关照。”我想这句话真是您从心底里悟出的才能有这样的言语,这个东西真是,很多人当自己没有病,当生命没有面临威胁的时候可能不会体会到自己以前做的种种事情是应该还是不应该。那么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会更多的去反思自己的以前,同时重新正视自己。我觉得您是非常幸运的,毕竟得了癌症以后您通过自己的努力有了16年的时间,那这样使你不但能够反思自己,反省自己,正视自己,同时还有机会修正自己,来做一些自己特别喜欢做的事情。从这个角度来讲真像您的书里写到的,确实获得了许多。我们坐在这里请听众朋友听老顾的故事,我不知道听众朋友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老顾的事情实际上是非常非常平凡的,尽管他战胜癌症多活了16年,自己又在这里写了五部书,但实际上跟我们有些媒体宣传的更高大的形象比,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实际这个平凡也正是我们想选择的一个点。因为我想更多的人恐怕都是非常平凡的,另外像我刚才提到的,很少有人能够在自己健康的时候,在自己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去很好的反思自己的过去,自己以前的种种做法。我们今天做这样的节目也是想通过老顾的故事让听众朋友们自己来想一想,不要等到得了癌症以后或者得了绝症以后才来反思自己。当我们活着的时候,当我们还很健康的时候我们就应当时时的反思,过好我们的生活,过好我们的日子。这样的话,当我们有一天真正要面对死亡的时候自己可以无憾的说,我这一辈子过得是非常非常值得的。好,谢谢听众朋友收听我们的节目,也谢谢老顾,谢谢老顾的同事和周编辑,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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