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海

　　在伊拉克战争之前，绝大多数驻巴格达记者出于安全考虑纷纷撤离。但是，也有少量记者留了下来，和巴格达市民共同见证了联军对巴格达史无前例的轰炸。《新闻周刊》的记者梅琳达·刘(Melinda Liu)就是其中之一。

　　将于3月31日出版的《新闻周刊》刊登了梅琳达·刘从巴格达发回的报道，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叙述了她作为一个在战争最前沿的战地记者的独特感受。

　　-总编要我离开伊拉克

　　3月22日下午五六点钟(巴格达时间)的时候，头天晚上“震慑行动”的硝烟尚未散尽，巴格达市边缘又升起了浓重的黑烟。可能是巴格达军队又点燃了倒在城周围壕沟的石油，以阻止联军的空袭。我不打算开车出去看个究竟，因为我知道黑夜就要降临，还有更多轰炸即将发生。

　　3月18日，《新闻周刊》的总编突然要我离开伊拉克，我一听就火了。因为我在伊拉克已经呆了足足两个月，做了大量前期准备工作，而现在他们却认为这里太危险！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以为我到伊拉克是来度假的吗？失落疲惫愤怒种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几番思量之后，我决定先听从上级安排离开，等一回到总部就向总编交辞职书。

　　但事情并未如此发展。3月19日深夜，就在距布什总统给萨达姆定下的“最后期限”前5个小时，我往纽约总部打了个长途，说我不得不留在巴格达，因为我的离境申请未能获得批准。

　　-战争的预兆越来越明显

　　事实上，在“伊拉克战争”之前的几个星期，已经可以感受到大战将至的强烈气氛。每天路上都挤满了车辆，车上大都装着各种皮箱、家庭用具和地毯，向着城外安全的地方开去。加油站前等候加油的汽车排起了长队，有时凌晨两三点钟也是如此。到了19日晚，巴格达已如同一座被人遗弃的空城，各家商铺早早打佯，林荫道上堆满了沙袋和机枪掩体，安全部队严阵以待。

　　我还记得有一天清晨5：30在我当时下榻的拉什德宾馆，一名服务生对我说，“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他喃喃地说着，双手被汗水浸透。“请帮帮我们，”他说，显然是在寻找同情和一点小费。

　　他的确有理由感到害怕。因为一直都有传闻说在拉什德宾馆下面有一个堪称“VIP”级别的多层地下室，是萨达姆政府的指挥和控制中心。就凭这一点，便足以让宾馆成为联军的重点轰炸目标。

　　-申请离境

　　由于担心拉什德宾馆遭到袭击，和其他西方记者一样，我也从“拉什德”搬到了条件落后的国营“巴勒斯坦”宾馆。为了安全起见，我挑了一个楼层比较低的房间，就在安全通道边上。这样万一发生啥事，我也可以迅速逃离。房间里有股怪味，就好像曾发生过电器火灾把墙烧焦了似的。从房间阳台上，我牵了一根电线和楼下花园中我的发电机相连。

　　3月18日，我回拉什德宾馆去和6名其他外国记者见面。大家无不连声抱怨总编让我们离开的突然决定。我们不敢在天黑以后上路，现在时局动荡不安，高速公路上打劫的强盗到处都是。这就意味着我们最迟得在19日中午从巴格达出发，以便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伊拉克边境，因为穿越沙漠要开大约五六个小时的车。

　　而且，要想上路，我们必须有信息部签发的许可证，但是首先必须向伊拉克信息部新闻中心缴费——即便在平时，这也是个特耗时间的程序。

　　新闻中心一个绰号叫“土地爷”的官员负责向已注册的记者收费。在巴格达采访期间，我们每个人每天都要向他交纳225美元才能进入出版中心，使用我们自己的卫星电话。一名报纸记者在伊拉克每天需要600多美元才能维持开销。住房、吃饭、交通、打点官员都得花钱。但是通常你每次入境的时候只能带1万美元，任何超出的资金都必须充公还得交罚款。

　　“土地爷”说，19日早上8：30他会等着我们前去交钱。我整夜都没睡觉，发狂似地打包清理，生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现金、食品、水、电子工具、防弹衣和其他战时必须用品。

　　但19日早上“土地爷”却没有出现。原来，他正忙着和其他政府工作人员一起把办公室里的家具和设备搬走。我们就这么被晾了好几个小时。下午1点，我们几人决定取消出境计划，因为，在天黑之前无论如何是无法离开伊拉克的了。

　　-“天空好像正在燃烧”

　　3月20日早上5点多钟，我在宾馆里和协助管理新闻中心的信息部官员卡德西姆一起吃饭。

　　大约5点40分的时候，卡德西姆突然说：“我好像听见了一些声音……”我也立刻竖起了耳朵，因为我不仅听到了，而且感觉到了———那并不是什么确切的声响，而是远远地，不甚真切，仿佛潜意识中的一声惊雷，又仿佛是耳膜被空气波震了一下。

　　那是美国人的炸弹。然后，凄厉的警报声也骤然响起。我的肾上腺素激增。我向收银台跑去，比餐厅中所有的人都要快。在帐单上签字的时候，我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如果旅馆遭到攻击，无疑会有趁火打劫的暴徒闻风而至，这让我很担心，因为房间里的提包中有我全部的家当……我不敢多想，撒腿就跑。

　　我冲进安全楼梯，一口气跑到我3楼的房间中，住在隔壁房的司机特拉拉此时正在走廊上等着我。爆炸比先前更加猛烈了。每次爆炸，强烈的冲击波都会令房门剧烈抖动。从阳台上，我看见曳光弹的火光和数次让人心惊胆战的爆炸。

　　剧烈的爆炸之后，楼上突然冲下来一群激动的伊拉克人，大声嚷着：“政府大楼被炸了！政府大楼被炸了！”其中一些人则赶紧跑着去穿装甲防弹衣。从阳台上，我们看到河对岸升起了浓烟，特拉拉喃喃地说，“看，天空好像正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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