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强迫餐厅女服务员下跪而激起公愤的武汉日商经理须贺康夫，被武汉警方依法驱逐出境，于22日登机回国。

　　对于这件事，我们除了表达愤怒，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但我认为，仅有愤怒是肤浅的，我们应该注意到，几年来 发生的类似事件，扮演主角的几乎有着相同的身份，都是外资企业的外方经理。天津“提督的决断”事件，由于中方员工拒绝 生产这套美化军国主义的游戏软件，被日方经理集体开除。珠海的韩国女老板，强迫工人下跪，并施以打骂。须贺康夫无非是 把威风耍到了公司外边。本质上，这些事件并无不同。

　　由此激起民族主义情绪，或者抨击某些外企不良的企业文化，并无助益。我以为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外方经理的 地位和待遇问题。武汉警方依《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入境出境管理法》对须贺康夫 作出处罚，实际上已经触及到问题的实质。

　　近年来不断升温的“入世”话题，使我们对国民待遇这个词的含义有了更多的了解：你要让外国公司到你这里投 资，就应当让外国公司享有与本国企业一样的待遇。但实行国民待遇的前提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自由贸易。在由计划经济向市 场经济的转变中，前些年我们为吸引外资，对外资企业实行了一系列优惠政策，这是完全必要的。不然，谁上你这儿来投资。 但问题在于，有那么一些外资企业经理，把经济上的优惠政策当作了“特权”，有一种太强烈的外国人意识。我们有些同胞， 也自觉或不自觉地认同了这一点。

　　与其大骂那些外方经理王八蛋，不如检讨一下我们是怎么把他们的王八蛋脾气惯出来的。在这个意义上，那位女 服务员受辱，实际上是不幸在替我们很多很多人还账；所谓不幸是指，为什么屈辱偏偏落在她的头上，而不是你，或者我？如 果这么想，我们还好意思愤怒得理直气壮吗？这愤怒是不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想起另一位女服务员，据说这件事发生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北京友谊商店，一个当时国人根本无权入内的地方。 一个老外在买东西的时候，由于提出“无理要求”，遭到女服务员迎面一记耳光。这种“无理要求”现在看来实在稀松平常， 但在当年国营商业系统女服务员看来简直岂有此理，当然要予以迎头痛击。上甘岭攒足的气势还没泄。据说，这记耳光当时赢 得了国人一片赞赏，连老外都认为中国人有骨气。

　　但是，没几年情况就发生了根本变化。比如，一个老外在大街上走，准会有人上来搭讪，除了少数是“切汇”的 ，多数都是进步青年想趁机练几句英语。一位当年的进步青年今天深刻地总结道：外国人的好感觉就是这么开始的，他们突然 发现所有人都想说他们的语言，一下自我膨胀起来。在国内根本找不着工作的老美，发现凭着会说英语竟在中国成了专家外教 。我听说的一个故事更令人哭笑不得：一个女大学生，找了一个美国人做男朋友，没别的，就因为“他英语说得好”。

　　再后来，外国人终于带着资金涌进来了。一方面是政策好，另一方面，是他们觉得民间氛围已足够友善，甚至比 在本国还滋润。一般来讲，有钱就有势，有势就可以“适当”出点格，反正你中国要发展，总不至于送上门的银子不要。于是 ，在企业内部，言出法随自不待言，便是出了门，也不乏前呼后拥之辈。头脑一发晕，不免胡来。

　　今年5月我在香港采访，当地正在争论内地非婚生子女来港居留的问题，几乎全民参与，电视上董建华先生一脑 门子官司的样子。他愁啊，一下子几十万人，要是都接过来，把整个维多利亚湾都填了也安置不下。需要说明的是，香港自然 是中国的一部分，但港商则长期属于“外方”，迄今未有改变。香港一个杀猪的，在内地包二奶被原配知悉，引发家庭惨剧， 方使港人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深圳人则早已习以为常，每逢周末大批港人涌过来与二奶相会，所有饭馆立刻爆满。在有的城 市，更有房地产商秘密推出“二奶公寓”，主打一室一厅户型，虽无广告，却异常好销。

　　港商包二奶只是一个例子。在这样的氛围下，外方经理欲不做人上人也不可能。那么你日方韩方经理一时忘乎所 以，不知身在何方，也就并非匪夷所思。我们要为我们做过的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不应由一个弱女子服务员承担。

　　但话题也没有这么悲哀和无奈，因为转机已经来临。加入WTO在即，抛开得失利弊不谈，一种新的观念正在形 成，就是：我们想要得到的，我们也必须给予别人；我们想要赢得别人尊重，我们也必须尊重别人。可是难道说，以往我们对 外方经理们还不够尊重吗？不，我认为在很大程度上那不是真正的尊重。我们尊重的，是他们的资金、他们的经验、他们的技 术、他们的能力，甚至他们的英语或日语，而对于他们本人，恰恰缺乏真正的尊重。尊重，它的本质是平等待人；而仰视，其 实与傲慢无礼一样，那不是尊重，更无法赢得别人的尊重。

　　入世，就是平等地参与世界经济的游戏规则，我们也将真正平等地对待别人，包括外方经理们。这样，像日商强 迫女服务员下跪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少发生。

　　须贺康夫临走的时候说他非常悔恨，希望好好反省，将来能有机会再回武汉工作。希望这个日本人说的是真心话 ，也希望他能认真地改正。(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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