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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已到古稀之年,头发胡须霜白了,皱纹在脸上纵横成阡陌沟壑,可他腰板还硬朗得很,象大平原上挺拔的白杨树。 三爷无儿无女,一辈子过得很清淡。十年前三奶去世了,三爷便茕茕孑立孤苦伶仃地活着,好在村上把他列为五保户,而且他每月都托人去公社领当月的抚恤金。我有暇便跑到三爷家,偎着炉火听三爷讲故事,三爷的棉帽和军大衣都是他当年参加抗美援朝时穿过的,上面大补丁套小补丁,里面棉絮也不知换了多少回。三爷悠闲地抽着烟,眼眯成一条缝,三爷的故事便象泉水一样流淌在童年的心田里。 床头墙上那条红纱巾我是不敢再碰的,有次我把它取下来,系在脖子上当红领巾戴,三爷刚好进屋看见,平日和蔼亲切的脸变成铁青色,吼道:"抹掉!"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吓哭了。"不就是条破纱巾吗!"三奶象头发怒的母狮,眼里喷着火,三爷掴了三奶一耳光,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三奶把红纱巾从我脖子上抹掉,攥成一团扔在地上,呜咽着:"那朝鲜的狐狸精快死五十年了你还没忘啊,我跟你过一辈子都没一处好,我今天不活了。。。。。。"她抓破了自己的脸,披散着头发发疯地跑出去,我则在一旁哭成泪人。 三爷没追三奶,而是俯身拾起红纱巾小心叠好揣到怀里。我不知道关于红纱巾的秘密,以至让三爷把它看得比命还重。三奶没寻死,在邻居家诉了半天苦,傍晚照例回家做晚饭。 "三爷,你能给我讲讲红纱巾的事吗?"话一脱口我便觉得又会激怒三爷。 三爷象触了电打了个激凌,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床边,从墙上取下红纱巾,猩红褪尽,稍用力便碎成尘埃,三爷捧在手心轻轻摩娑着。 "这条红纱巾救过我的命咧。" 当时部队和美国鬼子打拉锯战,仗打得很艰苦,白天我们藏在防空洞里,天天飞机在头顶上打转,时不时屙下一串炸弹。河里敌人投了毒水不能喝,每天都派人在天一擦黑爬出洞去几十里外的小村里打水。 那天我和四个战友背上水囊出发了,头顶皓月当空,空旷的原野上没一点灯光。大个李说快到中秋节了,家家户户都吃月饼,孩子他娘也会给我留一块的。大家没说什麽,仗打到啥时候谁也不清楚,死神随时会带走每个人,谁会活着回去谁心里都没底。那晚我们迷了路,等摸到村子里天快亮了。 小村荒凉死静如坟场,满眼都是战争留下的废墟,村里的年轻人都躲到山里了,只留下老人。水井边有个朝鲜姑娘正打水,我帮她打满水桶,我看她就十五六岁模样,脸色蜡黄,瘦得象具骷髅,头上系着红纱巾,我问她为什麽没逃到山里,她说家里只剩下奶奶和自己了,说罢艰难地担起水桶一歪一斜地走了。 我们把水囊灌满水,每个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肚子水,白天在洞里大家都是一滴一滴地喝,从没象今天那样酣畅地大口喝。 我们背上水囊急急往回赶,刚走出村子一里地,在山坡上又见到了那个系红纱巾的朝鲜姑娘,她正在挖野菜,挖了半篮子了,这就是她和奶奶的早餐。 飞机!呼啸着窜过山梁,在我们头顶上投下恐怖的阴影。朝鲜姑娘仰起脸,飞快解下红纱巾使劲地挥着,象挥一束红艳的杜鹃花,她象我们大声喊着快跑快跑,我们忙趴在路旁的蒿草丛里。 爆炸声震撼了山谷,炸起的泥点骤雨般落下,许久我们爬出蒿草丛。那一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朝鲜姑娘倒在地上,篮子炸翻了,野菜撒了一地,她的鼻子眼睛嘴里汩汩地往外淌着血,手里紧攥着那条红纱巾。我三妹就是让日本人的飞机炸死的,和朝鲜姑娘一般大年纪。 大个李朝飞机消失的天空大骂不绝,我们匆匆用刀子挖了个很浅的坑,把她平放在里面,盖上一层新土,把她挖的野菜撒在上面,我偷偷掰开她紧攥的手,悄悄把红纱巾揣在怀里。那位朝鲜老妈妈永远等不到孙女回来为她做早饭了,想到这些我心都碎了。 以后我再没去过那个村子,大个李在第二次打水时也被飞机炸死了,他就永远埋在异国的土地上了,也再没能吃到他媳妇为他留的月饼。再以后我便坐上火车越过鸭绿江永远离开了浴血奋战三年的地方,红纱巾我时刻都揣在怀里紧贴心窝。五十年了,我没法再回去看看,恐怕也再没法找到红纱巾的主人了。 泪,混浊滚烫的老泪滚落到红纱巾上,红纱巾上绽放了一朵朵红梅。 王保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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