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调查非典最大后遗症:SARS后综合征(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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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16日09:19 金羊网-新快报 | ||||
深读指引:广东省中医院近日对69名非典康复者的调查表明:非典对他们的身心损害极大,大部分人都有肺部病变等多种后遗症,尤其要引起重视的是,因受歧视而引发的心理障碍,钟南山院士称为非典最大的后遗症———“SARS后综合征”。 对非典康复者,战胜疾病只是他们与非典抗争的第一役,如何克服因非典而起的心理困扰,仍需全社会的协同作战。 69名康复者的调查 图:非典康复者告别了医院,但是他们能走出非典的阴影吗?赵勇/摄 广东省中医院是广州最早与非典打上遭遇战的医院之一。经历了生死考验后,刚刚步入相对平静的后非典时期,省中医院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医院出资为69名愿意接受调查的非典康复者进行包括螺旋CT、心脏彩超等在内的全面体检,用以追踪康复者们的身心恢复情况。 调查结果显示:超过七成的非典患者经临床治愈出院后,都还会感到气短、疲乏,更有部分临床治愈者免疫功能有所降低,肺功能受影响,极少数遗留肝、心脏功能损害。 省中医院科研部副主任唐雪春博士解释,以上结果表明大部分的SARS患者经过急性期的积极治疗后达到临床治愈,他们虽然可以正常生活、工作,但总觉得身体状况远不如前。 逾半数的被调查者都是感到“不明原因”的气短、心慌、乏力,唐博士承认这类康复期仍有不适症状的人群的确不少。通过随访研究发现,有部分出院患者还存在心、肝、肺、免疫功能的损害,特别是出现肺部间质性病变,使肺顺应性降低,肺容量减少,气体交换能力下降,易导致长期慢性缺氧状态,长期下去,不但会导致肺循环阻力增加,甚至会导致心脏负荷增加。患者感到心慌、气短、易疲乏,与其肺部的损害有密切的关系,但通过普通的肺部X光片,又难以发现细微的病变,所以未能引起患者本身的重视,因此出院患者需要继续追踪、复查肺部情况,有条件者尽量做螺旋CT检查。 省中医院非典康复者调查 心理方面: 57.97%的患者精神变差或记忆力下降; 55%的患者觉得注意力受到影响; 49.3%的患者觉得自己工作能力降低、工作压力增加; 44.9%的患者觉得对生活造成负面影响; 40.58%的患者变得容易烦躁; 20%的患者左右觉得恐惧或孤独; 100%的患者认为得到了家庭的温暖、亲朋的支持,并认为这对自己的康复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身体方面: 78%的患者感到疲乏(其中觉得中到重度疲乏者有29例,超过42%); 74.3%的患者易出汗; 70%的患者有气短、气促的感觉; 50%以上的患者感到心悸、睡眠差、口干、胸闷; 26%的患者免疫功能有一定程度降低; 23.08%的患者出现小气道通气功能障碍; 65.58%的患者出现残气容积增加; 22.96%的患者出现轻度肺弥散功能障碍; 36%的患者仍见肺炎吸收不全病灶或间质性病变等(其中重症肺炎的患者占26%)。 69例受访康复者中,心脏彩超发现循环阻力升高26例;轻度肺动脉高压4例;左心室心肌节段性缺血4例;5例患者谷丙转氨酶升高;2例视力下降患者尚未完全恢复,目前尚需对患者视力进行监测。 个案实录 阿雄:我快要崩溃了 不是每一个与死神握过手的人,都能从重生中体验到生命的可贵和人生的美好。 阿雄(化名)40多岁,家境并不宽裕。发生非典以前,他在一间公司做销售业务,老婆下岗在家几年了,还有个上中学的孩子,是一户绝对普通的广州人家。3月初阿雄染上了非典。真正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阿雄也没法肯定自己是在哪儿患上的非典,但他固执地认为,是朋友阿义(化名)害了他:2月的一天,他陪阿义到附近一家医院取过药。在病床上苦苦挣扎求生的日子里,阿雄心里怨极了阿义。 出院后的日子还是不顺心。阿雄打电话给经理,问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本来按规定康复者应该休息观察两周,但经理却对他说:“这两个月都不用来上班了!”阿雄的心一下子凉了,春节前经理还找他谈过话,称赞他去年下半年业绩不错,还透露了要升他做主管的消息,现在这个话题显然也要被搁置起来了。 那两个月,阿雄家过得十分艰难,休假期间的收入一下从以前的几千元降到几百元,妻子又没有工作,一家人日子过得很紧。 在家的日子也很难过。邻居都知道他得过非典,阿雄怕出去受人歧视,病愈后总是关在家里,尽量少出门。一天天气十分闷热,阿雄只好打开大门透气,邻居一只大白猫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10多分钟后,邻居寻猫,一见猫在阿雄家,脸色都变,几步冲进来拎起猫就走。这天之后,阿雄说,他好像再没见过那只猫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两个月,6月初阿雄重回单位。但阿雄总觉得同事看自己的眼光不一样了,带点怜悯,带点躲避。彼此见面,大家客气地点头,但似乎同事们总刻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在公司餐厅吃午饭时,没人和他共桌,阿雄总是一个人一张桌子。很快,经理把他的客户进行了调整,一些好的客户源被分给了同事,而他则留下一些“冷线”。 他说,那种压抑的气氛快让他崩溃了,真的很想换间公司,到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去。 阿雄的经理:万一阿雄还有传染性,你担心不担心? 几经周折,终于与阿雄的经理联系上。但他提出不要见面、电话采访的要求,公司名称及他的姓也必须省去。 听完记者讲述阿雄的感受后,L经理在电话里明显沉默了一会。随后他解释,当初让阿雄休息两个月,一方面是为他的身体着想,希望他有充分时间恢复健康。 另一方面,他反问记者:“如果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公司200多个员工都在这层楼工作,万一阿雄还有传染性,你担心不担心?我并没歧视阿雄的意思,可这种病现在到底怎么样,专家都没有完全弄清呢。我得为这200多个人负责啊!这个决定我真的不好下。” 至于阿雄病休期间收入锐减,L经理显得无可奈何,他表示公司的薪酬构成就是工资加销售奖金,阿雄病休时没有销售业绩,所以没法算销售奖金,只能拿工资,所以收入下降很多。 关于阿雄上班后调整客户的事,L经理表示,公司只是考虑到阿雄病愈后身体较虚,不适合大的工作量,所以将他手中一些路途较远、跑一趟很辛苦的客户转给同事。 阿芬:从不肯透露自己的工作单位 非典让阿芬失去了丈夫,母女俩一起饱受非典病痛折磨(见本报6月3日报道)。但与阿雄不一样,阳光仍在风雨后灼灼闪现。 阿芬的单位有一位古道热肠的好经理。阿芬患上非典时,打电话给这位经理:“老板,我得了非典,没法来上班了,要不你们另换个人吧。”经理却说:“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赶紧先去治病,病好了再说吧。” 阿芬出院后,这位经理又叮嘱她先养好身体,再来上班,工作的事情不要担心。 阿芬上班后的第一顿饭,是和经理、同事们一起吃的,饭桌上,阿芬还准备要双公筷,同事们一起把她劝阻住了:“不用了,你都出院了,我们还怕什么?” 阿芬重回岗位后,工资不但没降,还慢慢涨了300元左右。阿芬大病初愈后身体虚弱,经理和同事为了照顾她,特意为她换了个较轻松的岗位。阿芬说,现在全公司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家事,但同事们还是相处得很好,一切都像非典没有发生前一样。 但是,记者在阿芬的闲聊中,还是听出了她没有说出口的一些隐忧。阿芬从来不肯透露自己的工作单位名称,怕传出去后,影响了老板的生意,对不起公司。 倒是薇薇一派天真。因为生病,一个多月没去上学,全校同学几乎都知道她患过非典,但孩子们之间还是打得火热。今年9月,薇薇就要上初中了。记者问她:“你怕不怕新同学知道你得过非典?”她一脸无辜地睁大眼睛:“怕什么?为什么要怕?” 阿芬的经理:我相信科学,没什么好怕的 阿芬口中的Y经理对阿芬的感激,显得有些不善言辞了。他只是不停地重复“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记者问他“阿芬要求回来上班时,你有没有一点顾虑?”Y经理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有过顾虑,但那点顾虑就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当时几乎没有多想,他就同意了:“我们不是专业人士,不知道非典研究到什么地步,但是报纸上登了,专家都说康复者没有传染性,我相信科学,没什么好怕的。” 说到阿芬上班后大家一起吃的第一顿饭,Y经理笑着说:“说一起吃饭的不是我一个人,这是同事们的共同要求。” 在国内其他地区,曾经发生过非典康复者的住址被人涂写脏话等公开歧视康复者的事件,Y经理很肯定地说:“在广州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广州人不会这样做的。” 钟南山:心灵创伤甚至超过身体伤害 在精神心理方面,非典康复患者仍有相当部分存在心理问题。 中国工程院院士、广东省非典医疗专家组组长钟南山,7月12日出席天津防治非典学术研讨会时说,要高度关注非典最大“后遗症”———“SARS后综合征”,即非典康复者因心灵上的创伤所诱发的心理障碍。他们在社会上仍会受到歧视,从而引发的心理恐惧的严重程度甚至要超过非典本身对身体的影响。 歧视造成心灵创伤 钟南山曾接待了一名3个多月前出院的非典康复者,见他戴了4层口罩。钟南山说:“我当时笑着问他,你是怕传染给我病毒,还是怕我传染给你病毒?” 据悉,这名康复患者是一名中学教师,他恢复工作后,学校里的同事、学生都“躲着他”,不愿意与他接触。对非典康复患者的歧视,会造成他们心灵上的创伤,从而导致烦躁、不安、忧虑等各种心理障碍甚至诱发明显的心理疾病,这属于“SARS后综合征”,即心理平衡的破坏,是非典最大的“后遗症”。 中山二院呼吸科一位临床医生告诉记者,他认识的一名患者王某,2月初发病,3月中旬康复出院,由于请假时间长,不知从哪里走漏了消息,他患上非典的事,公司同事几乎无人不知。上班后,以往特别爱和他开玩笑的同事看到他都绕道走,他用过的洗手间没人敢再用,以至于他的主任悄悄地婉言要求他“能不能到别的楼层上洗手间”。 王某告诉他的主治医生,由于大病初愈,他的身体状况还没完全恢复,上楼梯都气喘,多走几步就冒虚汗,极度疲惫下,再看到同事们躲躲闪闪的眼神,觉得十分绝望,完全不想工作,甚至想自己还不如在病得最重的时候死掉算了。上班后不到一个月,王某就自动辞职了,他告诉医生,就是想休息一阵,然后找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让任何人认出。 神经过敏造成隔阂 从5月中旬起,国内不少媒体相继刊发了内容为“非典康复者没有传染性,与康复者交往是安全的”的类似稿件。6月初,全国防治非典科技攻关组副组长、军事医科院副院长黄培堂宣布,检测和研究结果表明,已出院的非典型肺炎患者,没有排毒现象,不存在传染性。 但仍有康复者承认,病愈后朋友们打电话是打得很勤,可从没有像过去那样,老是三五成群约他出去玩,连见面都很少,“不过,我也不想和他们见面。万一见面了,我是戴口罩好还是不戴口罩好呢?而且,对于他们来说,戴不戴口罩也是个问题。戴吧,怕我心里不好受,觉得他们还在隔离我似的,不戴吧,自己心里不放心,怕万一还有传染,出事谁负责?这样一想,相见不如不见。” 还有一位康复者小杜告诉医生,出院回家后,家人都尽量像以前一样和她相处,不戴口罩,一张桌子吃饭,丈夫和公婆都让她多休息,不让她干重活,但是,大家的神经好像都变得敏感了很多。一天天气有变,她有些咳嗽,丈夫首先就慌了,拼命劝她去附近的宾馆住。虽然在心里不停地为丈夫辩解:“丈夫的举动是为家里的老人孩子着想”,后来也证实咳嗽只是一场小小的感冒,小杜还是憋在心里难受了很久,近十年来对自己体贴入微、也是自己最为相信和依靠的枕边人似乎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贴心了。 记者在采访中也发现,时至今日,人们对非典康复者虽然已经表现出一定的理解和关心,但其中一些微妙感情也在细节中有所流露。几乎所有接受采访的非典康复者都坚持不肯透露一丁点有关自己所在单位的情况;而记者在采访一些有员工感染非典的单位负责人时,绝大多数负责人都表示不愿见面,只接受电话采访,而且不愿透露任何公司或个人信息。 专家视点 SARS康复者更需要心理关怀 钟南山院士 全社会都绝不能歧视非典康复者,应当给他们一个平和、正常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同时我们要特别关爱SARS康复者,并对他们进行积极的心理疏导,他们痊愈后,不仅身体需要恢复,心理更需要关怀。 应营造接纳SARS康复者气氛 中大社会学系教师 公众心理中残留的非典恐慌也是亟须消除的。非典患者在康复出院后,就不再具有传染性,这一结论在几个月来的流行病学观察中已经得到证实。畏惧和躲避非典康复者完全没有必要,歧视他们更是一种背离科学和人道的行为,应该受到舆论的谴责。 整个社会应该努力营造一种接纳、关心非典康复者的气氛,否则社会就难以走出非典的阴影,公众生活也很难恢复正常。可以说,消除非典心理恐慌的后遗症不仅是对那些康复者的关怀,也是对每个公民自己负责。 从这个角度来说,关心非典康复者决不应该只是医院的事。社区服务中心和志愿者应该近距离关心康复者,例如了解他们的生活有无困难,或举办些交流活动,帮他们融入社会;建议劳动部门也进行专项调查,制止用人单位以非典的名义歧视康复者。 如因非典被解除合同可诉诸法律 广州力诠律师事务所罗春霖律师 一些用人单位因为害怕非典康复者有继续传播非典的危险,拒绝非典康复者上班,或是对非典康复者的工资、劳动福利待遇予以减少或降低,严重影响非典康复者劳动权利的实现。 根据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下发的有关文件精神,用人单位不得因为职工患有非典而解除与其缔结的劳动关系。非典康复者在出院后仍然可以在劳动合同规定的期限内继续工作。此外,在合同期满时,用人单位也不得以曾患有非典为由拒绝续签劳动合同。 曾经得过非典决不是一个合同被解除的正当理由。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事人可以请求政府有关部门予以法律监督,必要的时候还可诉诸法律,以寻求必要的法律保护。 新快报记者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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