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护士长的日记:记录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日子 | |||
---|---|---|---|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4月29日09:28 金羊网-新快报 | |||
一次突如其来的传染疫情,一场没有硝烟的艰苦战斗,一群忘我工作的白衣战士…… 在抗击非典型肺炎的最前沿,她经历了几十个难忘的日日夜夜,她用朴实的语言告诉我们,在那个充满危险和死亡的病区,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真情故事。 张积慧 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护士长 2003年2月,担任非典病区护士长 4月15日,她写的“一个护士长的日记”在媒体上公布 这则名为《战斗在防治非典第一线》的日记,记录了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临时病区的医护人员与非典型肺炎抗争的故事。2月15日,张所在的医院接到了筹建非典病区的命令,张参加了这场战斗,她的日记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记起的。2003年4月19日,日记的作者、已在病区坚守了两个月多的张积慧,在工作的间隙接受了中央电视台“面对面”栏目记者的采访。 主持人:你为什么要写这个日记呢? 张:因为这些东西太感人了,就想把它记录下来。 主持人:发生什么让你这么感动呢? 张:一种集体的精神,一种集体的力量。 主持人:这一段日子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张:这对我以后的工作会有指导作用,它还有可能改变我以后工作的态度,以及对人生的一些看法。 我喜欢冒险性的东西 2003年2月15日 11点30分,我正在购物,手机响了。医院护理部冯秀兰主任在电话里说,医院要筹建非典病区,院领导班子正在讨论具体操作方案,决定抽调你病区的护士们去支援,请立即回医院。 主持人:当时你清不清楚是要接收非典病人呢? 张:当时他们就说了是接收非典病人的,当时本是叫做“肺炎病区”,怕传出去难听,后来就叫做“临时病区”。 主持人:那个时候你对这个病知道多少? 张:不清楚。就只是知道这个病很严重,传染性很强。广东人说是“烈性传染病”。 主持人:你也应该知道是可怕的?有没有可能不来? 张:怕,但没想到不来。也没有可能不来。因为我觉得这对我是个挑战。我这个人,本身就喜欢比较有挑战冒险性的东西。 主持人:但当时这种挑战有可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张: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妈妈你不会没命吧?” 2月15日 2时,冯秀兰主任来到了我们中间,向我们交代这次任务的目的、意义。3时,我们12个护士迅速分成5个小组,开始计划、做单、笔录,直到晚上9时多…… 主持人:你跟家里说了吗? 张:在病区筹建时就跟小孩和他爸爸说了。 主持人:你怎么说的? 张:我说医院把我调去筹建这个病区,你们自己搞掂(照顾)你们自己,我没有心思去理你们了。 主持人:你先生的反应呢? 张:他说你去吧,我会管好米米(女儿),你放心。 主持人:那孩子的反应呢? 张:16日那天晚上,我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她说:‘妈妈,你不会没命吧?’ 我说:‘什么时候,讲这话!’ 主持人:听了孩子的话你心里怎么想? 张:当时是有点酸酸的,一是觉得,怎么会想到没命呢?她不讲还好,她讲了以后,我就跟她爸爸说,我说我进去,不知道还出不出得来。我说,现在一切还是未知数,都不知道治疗怎么样,这个病最后的结果怎么样。而且之前都传得这么可怕。既然小孩这么说,我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我说假如不回来的话,你就照看小孩吧。我暂且买张单程票吧。 我这样一说,丈夫就很不高兴了。大家都有点想哭了。他说别说这胡话,不会的,没事的。有些问题可能是他之前也考虑到但没说的,他总说对我说那些让人开心放心的话,现在经小孩一提,我干脆就把自己之前的担心都讲出来了。先买张单程票吧,如果能够能有双程票回来,那就更好了。 主持人:这个时候也没有犹豫吗? 张:没有。既然要去,肯定是要去的,没得说。 就是上战场的感觉 2月17日 下午3点多我们迎来了市八人民医院转来的第一批病人。与病魔的战斗正式打响了。 主持人:有多少病人? 张:8个。 主持人:你当时在吗? 张:在。我们全部都在等病人来。 主持人:当时情况是怎样的呢? 张:之前就接到通知,说传染病院那边的医务人员已经出发了,让我们做好准备。当时还用以前常规的思维想,以为病人是一个一个来的,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于是我就问护士:谁是中班?现在有病人来了。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中班护士出来。我大声地再问了一遍:谁是中班,赶快接病人!哗啦一下,大家都一起放下手上的活,出来接病人了。 主持人:这跟你们平常接病人有什么不同吗? 张:过了一个月后,这个中班护士在说笑时对我说:护士长,我当时真的害怕。你叫中班出来接的时候,我听见了。当时我就怕,怕得我手脚都软了。 主持人:很像是上战场? 张:是,是有上战场的感觉。实际上就是上战场。当时她们就说,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主持人:医院对你们有什么要求? 张:就是两句话:不漏诊一个病人,不感染一个医务人员。就是我们自己不要倒下。 主持人:都有怎么样的防护措施? 张:起码是口罩,一开始给我们500个口罩,手套戴两对,都是双的。要穿两条白裤子,两件短式的工作衣,完了再穿外面的工作衣。这就是5件了。真正要进病房时,再穿隔离衣,衣服裤子加起来,总共是6件。 主持人:那不热吗? 张:热,但是没办法,要做好防护,热也得做。 主持人:你们相信戴口罩、穿这么多衣服就能防护吗? 张:我们是这样相信的,所以我们就这样做。直到现在,到目前我和你讲话这个时间为止,我们还没有一个医务人员被感染。 主持人:生活有什么不方便吗? 张:太不方便了。比如说,喝水,上厕所,这两样是最为难我们的。因为我们病区楼上是病房,楼下是生活区。我们在进生活区的时候,必须把最外面这一层以及里面的一条裤子、一件短衣脱掉,丢在外面的桶里。 脱掉那么多,你才能进生活区。进了生活区后,还要继续洗手,虽然在上面病房就洗过手,但因为脱了衣服,手又脏了。我们的观念是,你碰了这些东西就是脏了,所以还得去生活区的另外一个功能区洗手、洗眼睛、洗鼻子、洗耳朵,还要漱口、洗脸,全部清洁。要做完这些工序,得花去半个小时。谁也不愿意为了喝水、上厕所而浪费这半小时。 主持人:那怎么办呢? 张:忍。不喝,不拉,那是我们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咽炎发作,有些人尿路感染,都有了。 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2月20日 我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今天,米米打来电话说:妈妈,我好想你,你回来吧,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我唱歌给你听好吗?听到女儿那稚嫩恳求的声音,我哽咽了,好久说不出话。 主持人:可能对于你们有孩子的人来说,孩子就是一个牵挂了。 张:是的。 主持人:你在日记中写到很多母亲 张:她们那些母亲都有一定的牵挂,李淑霞(护士长),还有余医生她们,还有康青护士,她家里比较富裕,不让她来的。后来有一天她儿子发烧了,我当时不知道,后来李护士长告诉我,她(康青)躲在厕所里面流泪。她问康青怎么啦,她说儿子发烧了。李护长叫她回去,那几天比较忙,康是ICU的专科护士,很有经验,她不肯走。 在张积慧的日记里,还提到许许多多的名字。在46天里,共有30多位医护人员参与了非典病人的救护工作。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发生了这样那样的感人故事,他们克服了个人的困难,顶住了超负荷的工作压力。而最让他们内心难以承受的,是那些不断倒下的同行。 我们的好姐妹走了 2月20日 早上,从第八人民医院转来了一个昏迷的病人,这是一名护士,她不幸病倒后,深爱她的丈夫每天为她送汤、送饭、送花,后来也不幸病倒,并且走得匆忙,没能给爱妻留下半句遗言,在场的护士心情一度万分悲痛,这是我们的姐妹啊! 张:这个护士走后,留下一个8岁的小孩,大家真的为这事感到伤感。我们有个护士当时就流泪了:“如果能早点来或者早点抢救,她就能活过来了。如果我们能够有好点的方法……总之大家都很希望她能够活过来。8岁孩子一下没了爸爸妈妈,只是20多天。尤其还是我们的同行,我为我们自己的同行就这么倒下,很伤心……(流泪) 而且我们还在做同样的事,虽然谁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但谁都会想:我们会不会被感染呢?我们会不会走这条路呢?那两天大家的神态都很沉重,包括医生。赵子文主任他们也都吃不好饭。那两天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整个气氛很沉重。 主持人:大家的情绪有没有因此波动呢? 张:有波动。当时想,10多天前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在第一线护理病人,他们也是护士,怎么都没有想到,半个月后(他们)就这样走了,我们都很感伤的。 主持人:有没有想过要退? 张:没有,只是感到痛苦,心里面很压抑,好像自己辛辛苦苦去做一件事情,结果却没有成功。很不舒服…… 大家尽量想些高兴的事 3月3日 经过10多天的连续作战,大家都感到身心疲惫,天气闷热,压力、紧张使得部分同事睡不好觉,院领导给我们请来了心理医生。 主持人:(医生)讲些什么能让你们解开这个结? 张:压力源。我们的压力来源于什么,以后我们要怎么去排解等。有些同事说,一睡觉就会想起抢救病人的镜头,睡不着。有些人开始出现心理上或生理上的反应,就怕自己有问题。后来心理医生尹医生就说,这些(情况)都是正常的,教给我们一些排解的方法,例如深呼吸,想些高兴的事情,同事间开些玩笑,尽量使气氛活跃些。受到开解后,气氛的确是有所改变了。 主持人:什么时候大家的心情开始趋于平稳? 张:大概是10天后。一个是上了心理课,二是医生治疗出现疗效了,表现在病人的高烧退了,肺部阴影吸收了,有治了。大家都很高兴,连医生都笑了,整个气氛也轻松了。 主持人:第一个病人痊愈出院是什么时候? 张:3月21、22号左右,是一个男病人,当时他的出院几乎起了一个范例作用。 主持人:他出院的时候你在忙什么? 张:他出院的时候我正在和护士对医嘱,病人就说:“护士长,我要出院了,我想和你们照张相。”于是,我们就和病人合了影。 我们都舍不得离开 (旁白)随着住院病人的不断减少,临时病区也空了许多,医院决定调整部分医生护士到二线休息,但让谁留下谁撤走成了个难题。 3月18日 刚上班,邓书记和王主任来看望大家。王主任说,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战斗,你们取得的成绩为医院赢得了荣誉,尽管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医院还是决定抽调部分同志到二线工作。话音未落,黄侃医生马上站起来说:“王主任,我是男同志,体质好,家庭负担不重,让女医生先下一线吧。”女医生马上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不想走,听王主任的安排吧!”言下之意是让呆得最久的男医生先下到二线。 主持人:为什么大家都愿意留下来? 张:这个集体,到最后大家都产生感情了,都舍不得走。结果,院领导只点了3个医生走,一个是陈曲海,一个是詹琪,一个是郭群英。 主持人:他们3个当时有什么反应,你记得吗? 张:记得,郭群英当时背过脸去掉眼泪了。陈曲海是男同志,当时就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没出声。詹琪是年轻医生,当时整个像木头一样,呆在那里。第二天他写了《给亲密战友的一封信》,写得很感人,(让人)看了以后想掉泪。 主持人:你记得信里写了些什么? 张:“我真的不舍得离开你们这个集体,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你们。”后面是很长的两页纸。“在临时病区工作的20多个日日夜夜,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我不仅学到很多关于救治非典型肺炎的宝贵临床知识,同时感受到了集体的友情和亲情,虽然我提前离开了大家,但我的心始终和你们并肩战斗在一起,随时听候你们的召唤。 主持人:这个集体是一个临时的集体,为什么大家那么留恋? 张:它留给我们一种精神。大家在这个集体里从不认识到认识,到像兄弟姐妹一样,这么融洽的关系,好像有一种力量把大家拧在一起,谁都不愿走。 我记得有一个护士,当时已经身心疲倦了,医院让她下二线休息。她说,你能不能让我不走。我说不行,是上级上你走,你得走了,你已经很累了。结果,她一步步走下楼梯。当时我看到那个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然后我想我又不是让她做什么为难的事情,而是让她休息,又不是危险的事情,却让我这么难受…… 这个护士后来给我发了条短信:“头儿,你知道吗?我走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逃兵。” 主持人:这对你们来说,实际上也就是个职业,到底是什么在激励你们? 张:我觉得这是集体的力量,就是为了把病人治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主持人:你们做这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待遇…… 张:你说得对,我们有些助理护士,甚至连奖金都没有,但是他们没有一句怨言,没有考虑到自己来了可能会受到感染,以后怎么样,都没有考虑到,没有想…… 主持人:为了荣誉? 张:也不是,为啥荣誉?说得不好听些,我们一个小护士,为啥荣誉呢?用一句最朴实的话,就是为了把这个工作做好,让病人满意。 非典得到了有效控制 4月1日 到今天为止,我们一共收治了74名患者,现在只剩下4名患者正在康复中,暂无新病人住院,全市新病例正在下降,非典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主持人:那这个病区会不会撤掉? 张:肯定会! 主持人:你估计这场战斗还要打多久? 张:具体时间我们也不清楚,就像上级领导说的一样:作好准备,严阵以待。
订短信头条新闻 让您第一时间掌握非典最新疫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