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三峡大清库--千年“鬼城”被粉碎静卧水底 | ||
---|---|---|
http://www.sina.com.cn 2002年12月19日07:43 北京青年报 | ||
开始于2002年春夏之交的三峡大清库在人类历史上没有过先例。无数的城镇、民居在几个月间回归于承受了它们千百年的土地,就在它们附近,无数新城镇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库区蜿蜒起伏的山岭间。“消亡”和“新生”如此近距离、如此大规模地快速演绎着,能够身临其境见证这个过程的人是非常幸运的。 -千年“鬼城”丰都的标志:朝江的一面是笑脸,朝城的一面是哭脸 我于11月1日的夜晚走进拆迁中的千年“鬼城”丰都。 出租车进入老城区,黑暗中感觉很多地方都在拆房子,哗哗的声响。路上也到处有障碍物,不太好走。山坡上一排排楼房黑黝黝地矗立着,有的有稀稀拉拉几处灯光,有的完全没有灯光。遥望江对面的新县城,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到宾馆住下,整个晚上一会儿停水,一会儿停电,反复好几次,脸都没洗成。服务员说因为拆迁,经常这样。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小雨,街道的石板路上就铺满了黏黏的泥泞,那是江南特有的,北方人很不习惯。打车去江边,密集而狭窄的街道上也到处在拆房。街上到处贴有搬家公司的广告,并不时遇上搬家的卡车堵在街心,人们一边七手八脚将箱子柜子、坛坛罐罐装上车,一边高声和街坊邻居话别。街面上还有几家店铺在营业,但都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明明门楣上写的是“电脑软件专营店”,门脸儿里却是饭馆;或者门楣上写“棉布大全”,门脸儿里在卖五谷杂粮。出租车司机告诉我这都是有人在打“时间差”,搬迁后又跑回来,利用尚未拆毁的房屋做点临时生意。 我在狭窄而泥泞的街道上左拐、右拐,找到老县政府大院。拆迁指挥部的所有办公室里都只有几张油漆斑驳的旧桌椅,唯一的新办公用品是电话机。但屋里都有一张简易折叠床——夜间都有人值班。工作人员说,本来已经搬到新城了,为了加快拆迁,三周前搬回这里。 江边是一大片已经拆毁的房屋。那样壮观的瓦砾堆,任何一个此时来到丰都的人,在第一眼的瞬间,都会感到无与伦比的震撼,那种撞击是直指心底的:一座闻名于世的千年古城就这样消失了吗? 江边二号码头上有一个高高的、圆圆的鬼脸,是丰都鬼城的标志,现在仍然高高矗立——朝江的一面是笑脸,朝城的一面是哭脸。我不禁想到:当初设计这个标志的人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将这个鬼脸设计成这样——对着老城哭,朝着江对面笑?在它下面有一个很大的标语牌,上面大书“江的那边,是我们的新家”。 新县城拥有一排排色彩鲜艳的新楼房,还有精心设计的城市布局。而江这边的老县城,看不到具有现代美感的建筑,老建筑虽然别有韵味,却已在岁月流逝中失去颜色。 从重庆到宜昌,这样的经历一再重复:老城里一片叮叮当当的拆迁声,街道上的店铺“牛头不对马嘴”;基础设施勉强维持运转,停水、停电是家常便饭;要找政府部门总是颇费周折,不是找不到电话号就是到处扑空;老城附近或江对面总有一个或几个全部由现代建筑组成的新城,充满活力,日新月异,百业待兴。 一座座老城在尘烟中化为瓦砾,一座座新城又极迅速地拔地而起,这就是正在清库的数百里三峡库区。正在消失的千年老城带来的感伤和叹息、奇迹般地神速出现的新城带来的惊喜和赞美,还有伴随清库而生发的种种酸甜苦辣,汇集成宏大的“清库交响曲”。所有这些动荡、喧嚣、急速变化,正和着长江波涛的节奏而奔流不息。 -库区一夜间出现了数不清的拆迁公司 走在库区,印象最深的是热火朝天的“拆迁经济”。 三峡库区内大都是贫困山区,数以千万平方米的拆迁房屋虽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同时也给当地民众带来一次难得的“商机”。自清库拆迁开始后,库区各区县极其迅速地出现了一批拆迁公司,紧随其后是一支庞大的废旧物资回收队伍。 在库区所有正在清库的老城,人们都可以看到有大堆的、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材、砖头、钢材和旧门窗,周围是当地民众忙碌的身影。他们身上有渝东农民善良和吃苦耐劳的特点,并由于地处偏僻而喜欢与陌生人说话,非常容易接近。 11月7日我来到奉节老县城,3天前这里刚刚进行过全国关注的大规模旧县城楼群爆破。走进拆迁区,原来的老街道埋在像山一样、海一样的废墟堆里,却依然清晰可见,依然四通八达。废墟堆如同一个嗡嗡嘤嘤的大蜂窝,许多民工队散布在废墟上,从废墟里挖着钢筋和砖头,形成东一个西一个的大坑。不时有满载钢材或砖头的货车驶过。也有人用当地常见的竹背篼背着砖头或钢条,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废墟上走下来。 爆破中的“硬骨头”是奉节建设银行大楼。它高13层,是三峡库区拆迁最高的楼房,电梯间、地下金库的墙壁厚度达37厘米以上。现在它像个庞然大物,横卧在一片废墟之中,老远就能看见,又粗又长的钢条从墙壁断裂处密密麻麻向外戳着。两位老人说,现在旧钢材可卖1300元一吨,这所房子的钢材最多,但是也最不好拆,还没听说有谁包了这房子。 在建行大楼周围有好几个民工队,简易工棚随处可见。在一道残壁旁一个简易工棚靠墙而立,三个民工正用就地拆来的木料搭屋顶。一个小伙子“砰砰”地钉着横梁,看见我走近,笑嘻嘻地主动来搭话,显然心情很好。他说他们来自附近农村,“刚包了这一堆,”他抡起胳膊向四周划了一圈。“现在是农忙季节吧?要挖红苕,还要种小麦,怎不在家里干活儿?”我问道。他摇了摇头:“家里那点地,要不了几天就干完了,没我在家也行。这里的机会可就难得了,”他抬头笑了笑:“每天挣得到二三十块钱呢!”我说:“那就把建行那房子包来拆吧,那钢材多。”他断然回答道:“那房子我们包不了,没那技术。” 旁边不远的一群农民坐在自己的包裹上,朝我喊道:“来给我们也照个相!”我走过去,他们说,刚干完“这一堆”(即清理完里边的钢材等物),正等着老板来接他们去“另一堆”。他们的老家在湖北巴东附近,退耕还林后,不用干农活,所以来这里揽活挣钱。 据丰都旧县城清库拆迁指挥部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丰都县城的二期拆迁量为86万平方米。开始时实行业主单位负责制,但拆迁进度很慢,因各单位都强调回收旧物资。于是9月成立拆迁指挥部,由县长挂帅。然后向各地发出招标书,招有资质的拆迁公司,经指挥部审查通过后,由拆迁公司组织施工队伍去拆迁。但要求必须对施工队进行岗前培训。 -库区百年古树集体“大搬家” 三峡库区清库的内容之一是清理水位线下的林木,包括在库区生长千百年的葱茏古树。清库时,当地政府都对这些无价之宝采取了保护措施,而它们也不难找到优雅的“新家”。 云阳新县城的滨江小区移栽了200多株古树,已经发出新芽。滨江小区是云阳新县城的形象小区,街道两旁宽100米的绿化带在库区里首屈一指。为此云阳县投资600余万元,在清库区域内收集了200多棵古树,有黄桷、香樟、桂花、小叶榕等品种,树龄在50——200年不等。这里成了云阳的“古树移民村”。 当然也就有一些不法分子打起了古树的主意。9月中旬云阳公安局曾破获一起古树盗窃案。3名不法分子乘夜盗走两棵已被林业部门编号的黄桷古树,连夜运往成都,企图卖个好价钱。但第二天就被公安民警抓获。 云阳县中心区的休闲广场上种了一棵极粗壮的黄桷树,也是从不法分子手中追缴回来的。这棵树的树龄超过100年,已被不法分子盗运至梁平县,仍被公安民警追了回来。现在它在休闲广场上生根发芽,成为这里别致的一景。 -老城废墟将粉碎夯实,静静地安卧水底 据库区的区县干部介绍,老城的拆迁都将在今年年底前完成。对拆除、清理完毕的废墟将进行粉碎,然后再夯实,高度不得超过50厘米,不会形成水下障碍。等江水漫上来时,它们将永远静静地安卧水底。 现在年根已近,拆迁也许接近尾声。而那些曾在这里生活过、喜怒哀乐过的人,那些曾在这里发生过、激荡过的事,却不会因水位的上涨而了无踪影。他们会和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宏大的水利工程一起,存留在库区的山水之间。 -文并摄/本报记者孙丹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