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5月12日，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日子。

　　5时零3分：

　　天安门广场上的五星红旗在国歌声中徐徐升起，2分零7秒后升到了旗 杆顶部。

　　随即，武警国旗护卫队指挥官一声令下，升旗手按动电钮，国旗开始 缓缓地下降，在旗杆全长三分之一处静静地停下。

　　共和国今晨以下半旗这一最庄重、最高的规格，向在以美国为首的北 约袭击我国驻南大使馆时死难的英雄儿女志哀。

　　对新婚的陈鹏来说，5月8日是个悲喜交加的日子。“那天正好我们结 婚。晚上，当我们从电视上得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袭击了中国驻南斯拉 夫大使馆，我一点兴致都没了，当时还有许多闹洞房的人。欢笑声一下子 就没有了，大家都盯住了电视机。我要记住这个日子，将来我还要告诉我 的孩子。”

　　陈鹏是辽宁工程技术大学一位普通教师，他们夫妻俩一到天安门就看 到了降半旗。他说：“为烈士降半旗，我想这充分表明了我们全国人民同 呼吸、共命运。

　　“这是我们的‘国哀’。”航天总公司四院的褚先生激动地说：“我 们应该哀悼三位烈士，因为他们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我57岁了， 以前还没听说世界上哪个国家袭击别国的大使馆。这是以美国为首的北约 对中国人明目张胆的欺负。”他说，这次为普通人降半旗说明“只要对中 华民族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的死就重于泰山。”

　　吕师傅已经退休。他说，美国和北约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一直在狡辩， 他们应该向中国人真诚道歉，不要遮遮盖盖的。他的老伴林女士说：“只 有他们完全答复了我们国家提出的四点要求，才算是真正道歉了。”两位 老人越说越激动：“我们国家应该赶快强大起来，只有国家强大了才会有 和平。”

　　北京华诚集团广告员姜生带着夫人和孩子来到天安门广场。他说，烈 士们的死，让我们清楚地认识了美国所讲的人权有多虚伪。“普通人也是 人啊，不管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都是人，都是生命啊。”

　　周勇是湖南常德一个农民的儿子。他来北京4年了，今天特地腾出时 间赶到天安门。“我要来拍张照片做纪念，我想不了那么深的道理，但我 要记住这件事，我要把照片寄给远方的亲人，告诉他们以美国为首的北约， 已经欺负到了我们中国人头上了。”

　　6时：

　　乔冰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妈妈昨天已经和幼儿园的阿姨为她请了假， 因为今天要去首都国际机场，迎接从贝尔格莱德回来的爸爸。她爸爸是我 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的工作人员。

　　今天的首都机场一大早就被悲痛和义愤的气氛笼罩着。有关部门负责 人，死难烈士和驻南回国人员的亲属代表，以及首都各界群众400多人袖 戴黑纱，胸佩白花，手执国旗在这里肃立静候。

　　专机降落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胡锦涛等领导同志亲 切看望了死难烈士、驻南回国人员的亲属代表，和他们一一握手，并代表 党中央、国务院和江泽民主席向死难烈士表示沉痛哀悼，向亲属表示深切 慰问。

　　10时：

　　2386A340专机远远地出现在机场南端，在一辆黄色导航车的引导下， 缓缓滑向迎接的人群。飞机刚刚停稳，一队白衣护士推着担架车匆匆地跑 向后舱舷梯。

　　胡锦涛等中央领导身着黑色西服，带着黑纱，胸佩白花，站在前舱舷 梯下的地毯旁。他们神情肃穆，静静地等待着遇难者骨灰和伤员回到祖国。

　　10时10分：

　　前舱机门打开，两名礼兵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礼兵身后是三 位烈士生前同事怀抱的烈士遗像。邵云环的儿子曹磊手捧着用神圣国旗覆 盖着的妈妈的骨灰盒，悲痛无泪；接着是朱颖的父亲朱福来，双手捧着用 两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覆盖的女儿和女婿的骨灰盒，缓步走下舷梯。人 群中传来了哭声。

　　两辆灵车载着遇难者的亡灵，和悲痛欲绝的家人，缓缓地离开机场。

　　10时20分：

　　当抬着我使馆重伤员任宝凯、杨永丰、刘锦荣、曹荣飞的担架依次出 现时，胡锦涛迎上前去，深情地紧紧握住伤员的手，俯下身去亲切地说： “我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代表江泽民主席向你们表示慰问。祖国人民感 谢你们，祖国人民迎接你们归来。”当另外两名伤员刘鑫泉、郑海峰被医 务人员搀扶着走下舷梯时，胡锦涛与他们一一拥抱。刘鑫泉听胡锦涛说“ 你们受苦了！祖国人民一直牵挂着你们”时，热泪夺眶而出。他激动地说： “使馆被袭击后，党中央、国务院对我们特别关心，我代表使馆全体工作 人员对党中央、国务院和江泽民主席表示衷心感谢。”少先队员向负伤人 员和使馆工作人员献了花。一位右腿被炸伤的同志，在护士的搀扶下，强 挺着胸，坚持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下舷梯。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以此向归来的英雄儿女表示崇高的敬意。

　　悲喜交加，伤员的家属们扑上去，早已是泣不成声！

　　大使馆的部分工作人员下来了，医疗队的白衣大夫下来了，国航的机 组人员下来了，机场上人们团聚在一起，纷纷握手、拥抱，三个一群、五 个一起地合影留念。小乔冰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爸爸———一位叫张红天的 大使馆普通工作人员。他抱着女儿，回忆着那最黑暗的一夜，百感交集。

　　10个小时的空中飞行，他们的脸上略显疲惫。“看到祖国这么多亲人 来欢迎我们，我的内心非常感动。”一位从我驻南联盟大使馆回来的工作 人员说。

　　10时多：

　　6辆救护车从医院住院部大门开出，风驰电掣般驶向机场接伤员。一 大早赶来的退休工人艾凤山心里踏实了，他说，不管伤员什么时候接回来， 我都要在这儿等着，一定要和他们见上一面。

　　与艾凤山有同样心思的人很多。北京某机关一位姓陈的女士对记者说， 她的丈夫与牺牲的新华社记者邵云环在同一个部门工作，说起邵云环她熟 悉得像是自家人。她说，袭击我驻外使馆的人，以为这样做可以得到什么， 其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中国人民在大是大非面前会更加团结，更加奋发图 强。

　　在北京医院住院部附近，一位身着迷彩服的小伙子手拿一张报纸，正 激动地向围在他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他叫周旭，是退伍军人，来自安徽寿 县。他是专程从家乡来到北京的。他对记者说，临行前，乡亲们委托他到 北京后要多喊几句口号，让那些对中国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中国人民是不 可辱的。周旭昨天早晨到京后直奔美国驻华大使馆，在那儿呆了一天。问 他有什么感受，他说，我把该表达的都表达出来了，今天再来这里欢迎伤 员归来，我就把乡亲们的心意表达得更加圆满了。

　　记者注意到，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北京医院门前街道上的人越来越 多，但大家都很自觉地尽量靠边站，协助武警战士和民警维护秩序。

　　记者透过住院部的铁栅栏，看到北京医院的一些医护人员，手里捧着 一束束鲜花，排成欢迎的夹道，与医院门外群众排成的欢迎夹道连为一体。 “热烈欢迎我驻南使馆受伤人员回到祖国”、“向你们问候”、“向你们 致敬”的标语横幅，表达出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声。

　　一位站在街道尽头手捧鲜花的女士，引起记者的注意。记者来到她的 身边，刚要与她交谈，她的BP机响了。她看着BP机的显示屏兴奋地念道： “我已平安到达北京。”念罢，她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说：“他们可回来 了。”这位女士叫张丽，他的丈夫是北京医院脑外科的大夫，前几天随医 疗组赴南救治伤员。“这束鲜花你献给谁？”张丽回答：“献给所有归来 的人。”

　　10时40分左右：

　　运送伤员的救护车由远而近，欢迎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尽管救 护车在人们眼前一闪而过，但不少人还是看清楚了车里那一张张陌生而又 熟悉的面孔。

　　伤员们平安住进了医院，但迎接的人群久久不肯散去。

　　12时：

　　北大学生食堂。正在就餐的学生们看到电视新闻播放伤员们坚持不坐 轮椅，不顾伤痛走下飞机时，大家满含热泪，起立鼓掌。

　　12时30分：

　　北京理工大学。师生们奔走相告，学校中午要举行追悼会，迎接3位 记者回归故里。大家顾不得吃饭，匆匆赶往追悼会场。师生们表示：烈士 的鲜血不会白流，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奋发学习，多出科研成果， 壮大祖国的国防力量，以实际行动告慰烈士的英灵。

　　北京八中高三学生宋亚明说：“今天上午，我们正在进行期中考试。 大家都发誓要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用最好的成绩告慰英灵。我比什么 时候都想考上大学，学好本领，报效祖国！”

　　15时：

　　黑黄相交的挽幛上方一行黑色的大字分外醒目：“沉痛悼念邵云环同 志”。镂雕的骨灰盒上方覆盖着鲜红的国旗，青松鲜花围绕的黑色镜框中， 邵云环一如既往沉静自信地微笑着，但她的笑容永远凝固在48岁的生命季 节。新华社为邵云环烈士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

　　追悼会场两旁的挽联上记录着一位中国女记者的杰出风范———好记 者，好党员，健笔斥强权，全把安全置度外；献青春，献生命，英魂萦祖 国，永留伟绩耀新华。

　　“默哀。”人们深深低下了头，哀思不尽。

　　追悼会之前记者在参考消息编辑部里看到了部门专为邵云环设置的小 型灵堂。花篮摆满了房间，弥漫着淡淡的幽香，一个花篮别出心裁地用红 黄玫瑰组成国旗图案，摆放在邵云环的黑白照片下。据参考消息报社办公 室副主任邓树波介绍，这间小小的灵堂自设立以来，接待了上千名社内外 邵云环的同事好友及各界人士来慰问、吊唁，清华大学的学生亲手叠了上 百只洁白的纸鹤，一名小学生从很远的家赶来，只为给邵阿姨送一只玫瑰 和一封情真义切的信。一个个深深的鞠躬、一个个花篮，寄托着人们深切 的哀痛。

　　哀乐低回，思忆绵绵。“云环大姐，我又来看你了！”望着镜框里的 邵云环，刘青失声痛哭。刘青是云环无话不说的好姊妹，云环走时把家托 付给了她。往事在她眼前一幕幕闪现，云环走时她们一起去打保龄球、去 唱歌，她还清楚地记得云环临走前笑着说，等我4年后从南联盟回来都是 50多岁的老太婆了，刘青和朋友说，你会更年轻、更精神，我们还等你讲 世界见闻呢。

　　可今天从上午去机场接云环回来到追悼会开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刘青 悲情难抑，思如泉涌，她挥笔把此时此刻的心情写了出来：送别是为了期 待重逢，可今天的重逢对我来说太残酷了。一个多月前我们分手时互道珍 重，一个多月后，我们的相见却是在阴阳两界！是那可恶的炸弹带来了这 场可怕的噩梦……

　　刘秀敏和邵云环的办公桌面对面。她来部门时间短，对有些工作不熟， 邵云环就安慰她慢慢来，有时刘秀敏工作干不完，邵云环会轻轻走到她身 边说别着急我陪你。邵云环走时，和刘秀敏相约回来后还坐她对面。邵云 环走的前一天晚上，刘秀敏去送行，看到屋里堆满了东西，都是朋友托她 带给在贝尔格莱德的人的，瘦弱的邵云环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但她笑笑 说，大家都不容易，我多带点没关系。邵云环就是这样一个真诚、善良、 乐于助人的人。刘秀敏眼含热泪说：“云环再也不能坐在我对面了。”

　　哀乐低回，群情激愤。哀思中更有愤怒的正义之声。邵云环在佳木斯 一中的同学悲愤不已：节前我们还和云环一同坐火车回老家，她就这样走 了，我们实在无法接受。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太霸道、太丧心病狂了！追悼 会上两幅醒目的条幅更传递着与会人员的共同心声：强烈抗议以美国为首 的北约炸我使馆杀我记者的野蛮暴行！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必须对其野蛮暴 行承担全部责任！

　　教过邵云环儿子曹磊的美术老师马明道，作了一首感人的诗：云兰泪 花流芳菲，化虹化霓化蝶飞，凌云志夺八万里，环宇声讨十亿悲；无德之 战理何在，有情女儿文光辉，和平飞响南联盟，东风长寄一枝梅。

　　15时30分：

　　光明日报社主楼七楼的大厅灵堂，哀乐低回，青松肃穆。在通向大厅 长长的甬道上，放满了社会各界和烈士家乡敬献的花圈、花篮。大厅两侧， 高悬着“沉痛哀悼死难同胞，愤怒声讨北约罪行”的横幅。大厅里，挤满 了前来吊唁的各界人士。在许杏虎、朱颖的骨灰盒前，由他们生前工作过 的部门送的鲜花格外醒目：31片绿叶簇拥着27朵红玫瑰，象征着他们纯洁 的爱情与不死的精神。广告部的同事们将朱颖生前最喜欢的布娃娃摆在了 她的遗像前，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今天，你和虎子回家了。悼念仪式上， 同事们手持鲜花，在许杏虎、朱颖的遗像前，鞠躬，致敬，献上他们的哀 思。许多人抑制不住无限的悲哀，失声痛哭。许杏虎生前所在的国际部的 同事来到他的父母身边时，老人家紧紧握住大家的手，久久不愿放松。人 们为失去两位好同事而哭泣，为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野蛮暴行而愤怒。悼 念仪式结束后，社会各界人士仍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来到报社，献上他 们的哀思。

　　17时：

　　学生们自发组织了“沉痛悼念我死难烈士，富强祖国以告慰英灵”签 名活动。师生们郑重地在横幅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默默地表达对烈士的 哀思。两名核动力专业的男生签完名后，又拿起了小白花，小心翼翼地别 在胸前。昨天，在清华印有国歌的文化衫成了最紧俏的东西。清华学生还 发出了致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的慰问信：“清华学子和全国人民永远是你 们的坚强后盾。我们在悲愤之中，将更加深切地思索我们对于国家和民族 的责任———只有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能真正屹立于世界民 族之林！”

　　在北大三角地，学生们自发地为三位烈士搭起了灵堂，苍松为棚，上 面挂满了小白花，烈士的遗像旁贴着“祭烈士英魂九州共缅，弘中华正气 万众同心”的挽联，遗像前堆满了菊花和百合，不断有师生到灵前默哀、 致礼。一位老师对笔者说：“我明显地感到现在学生们在进行抗议活动时 很有序有节，学生们成熟了，我感到很欣慰。”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生的责任感、使命感更加具体。研究生会发给全 校同学的倡议书中写道：“作为北航人，更应热爱航空航天事业，努力学 习，设计并制造出世界一流的飞机、火箭和卫星，壮大我们的国防力量。 ”

　　1999年5月12日，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天。

　　这一天，国旗低垂，举国肃穆，深切缅怀为国捐躯的三位共和国的优 秀儿女；

　　这一天，血写历史，泪祭英杰，将记载下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野蛮暴 行；

　　这一天，卧薪尝胆，华夏铸剑，中国人民将化悲痛为力量，团结起来， 振兴中华！

记者 熊波 王智华 崔丽 王秀全 实习生 陆铁琳 李丽萍 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