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一年多的马来西亚政局，似已尘埃落定：马哈蒂尔又赢得第10次全国大选，作为“亚洲执政时间最长 的民选领袖”，即将开始他的第5个总理任期。

　　马哈蒂尔这次胜选，是其掌权18年来最艰苦的一次。他所领导的国民阵线，取得联邦国会193个议席中的1 48个(超过3/4)，但比起1995年的162席(超过4/5)，显然逊色不少。更重要的，马哈蒂尔所在的巫统(马 来民族统一机构)，作为国阵的核心力量，议席从92个减为72个，40%的内阁成员落选。

　　作为反对党联盟的替代阵线，虽然只获得42席，但已意味着马来西亚的政治版图必须重新描绘。其中，泛马伊 斯兰党收获最大，从7席升至27席，成为反对党的老大：此后，巫统的第一对手不再是华人的民主行动党，而是这一个同属 马来人但宗教色彩相当浓厚的劲敌；民主行动党不得不考虑民族关系，在政治斗争中必须瞻前顾后，而泛马伊斯兰党则可放开 手脚全力争取马来民众的支持，对巫统的杀伤力不可轻视。泛马伊斯兰党的国会议席主要来自马来人相对集中的北马地区，包 括吉兰丹州(13/14)和丁加奴州(全部)，甚至在马哈蒂尔的故乡(也是他本人的选区)吉达州也以过半优势取胜。

　　北马本是巫统选票的最大来源，这次变天，与安瓦尔事件有很大关系。安瓦尔去年9月被解除副总理职务后，其 支持者多次上街示威。普通马来人本来就对裙带关系和官商勾结有所不满，安瓦尔事件使泛马伊斯兰党的道德感召力更形扩大 。安瓦尔之妻阿齐扎-伊斯梅尔组建的国民正义党，初次上阵即获5个国会议席，全部来自北马地区。

　　在巫统失去其部分传统选民的情况下，国阵之所以仍能获胜，主要是得到了华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支持。大选之 前的一项民意测验表明，虽然有90%的华人对政府有意见，但认为应当改换政府的只有30%。国阵的竞选海报也提醒华人 ，改变现状可能会导致1969年种族冲突的重演。华人支持马哈蒂尔的原因，一是他成功维护了马来西亚的种族和谐，二是 他的经济政策给大家带来更多机遇：他未采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紧缩药方，而是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照样让马来西亚走出 了衰退的低谷，今年可望取得5%的增长；最近公布的明年预算赤字为4.4%，仍属财政拉动的扩张性复苏。

　　这一次大选结束了，马哈蒂尔的总理宝座无人触动，但马来西亚的前途仍有几个变数，朝野各方都必须谨慎处理 。

　　第一个变数是怎样弥合马来社会的分裂，这将直接关系到马来西亚族际关系的融洽与否，也将影响巫统未来实力 的消长，甚至决定着5年后的巫统和国阵能否继续执政。更好地照顾马来基层民众的利益，更快地发展北马各州(包括反对党 掌权的两个州)的经济，想来应是马哈蒂尔的一种选择。(过去10年，马哈蒂尔对泛马伊斯兰党执政的吉兰丹州搞财政卡压 ，试图以此劝服该州选民支持巫统，结果适得其反。)妥善解决安瓦尔事件，依马哈蒂尔性格而言难度极大，但又无法回避。 对安瓦尔的“贪污”指控判其6年刑期，但有关“同性恋”的罪名至今仍未审清。安瓦尔当年被马哈蒂尔招进巫统之前，在马 来基层民众和城市青年学生中就有极大影响，因此，若不解决这一问题，要恢复马来社会的团结恐怕不大容易。

　　第二个变数是如何处理稳定与改革的关系。国阵的“稳定”牌这次发挥了很大作用：华人为求稳定，甚至让当了 30年国会反对党领袖的民主行动党主席林吉祥黯然落选；吉隆坡等地相对富裕的选民，本来是国民正义党诉求改革的主要对 象，但他们对稳定的要求显然也超过对改革的期望，使国民正义党以5%的微弱劣势在此全线覆没。这次提前大选，使得68 万新选民由于“未及造册”不能投票，而他们多是要求改革的积极分子。

　　第三个变数是如何安抚马来民众中有所升温的伊斯兰宗教情绪。泛马伊斯兰党的显赫战绩，不仅引起马来西亚华 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不安，也受到印尼和文莱两个邻国的关注，因为该党的最终目标是要建立涵盖整个马来世界(马来西亚、 印尼和文莱)、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驻吉隆坡的某些西方外交官甚至认为，马来西亚当今情形与60-70年代的伊朗有 点相似。实情不至于如此严重，泛马伊斯兰党取得如此战绩，也应归功于同属替阵的民主行动党和国民正义党跟它约法三章： 不提政教合一的要求。

　　第四个变数，也是马哈蒂尔最紧迫的任务，是在明年的巫统大会上怎样安排接班人的问题。毕竟，他已73岁， 还做过心脏手术，若谋求第６个总理任期恐怕说不过去。过去18年的几个副手，无一善始善终。目前优势最大的，显然是现 任副总理巴达维，但他在1987年巫统内部斗争中的暧昧态度，难让马哈蒂尔完全放心。教育部长纳吉也是一个热门人选， 其父曾任总理，对马哈蒂尔有知遇之恩，而教育部长一职一向被视为加官进爵的终南捷径（马哈蒂尔和安瓦尔当年都是从这一 职位上开始发迹）。　　尚前宏（作者单位：中国国际关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