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公报》10月15日报道：日本的高科技产品是有名的，日本人的纪律性是出众的，然而，日前发生的核子 事故的情节之荒唐却叫人哭笑不得……　　

　　一九九九年九月三十日，在日本历法中，是为「太安日」，吉日也。是日，首相小渊惠三早选定为宣布他任内第二次 内阁改组名单的日子。然而这计算不知在哪个环节上算歪了，正当他已作好安排快要宣布的时候，传来东京一百二十公里外发 生核子事故的消息。　

　　可能是日本的类似事故太多了，什么「超临界质量」又不好懂，加上小渊的心已放在组阁之上，他不大在意。几个小 时之后，他和身边的人才发现，这一天对日本来说并非吉日，发生了的是日本自原子弹投下广岛、长崎以来最严重的核子事故 。　

　　事件令人关心，而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小渊政府从下至上对事件的反应。

　　一，茨城县的东海村，是日本一个高科技区，著名的筑波科学城和日本核能技术研究中心就在附近。这里名为村，实 际上是一个小市镇，有三万三千九百人口。在很多公共建筑物树立的一种两层楼高石碑，处处提醒人们东海村之与众不同。碑 上刻著：「销毁核子武器，和平使用核能。」　

　　这里的高科技就是核能，共有十五所核能机构。这些机构形成了这里的支柱工业，是政府税收的主要来源，雇用了市 内三分一劳动人口。它的最早一个核能机构建于一九五六年，那是一个核能研究所，是日本最早的核子机构之一。日本有五十 二座核电站，围绕著核电站有很多周边核子服务企业。很多地方都不欢迎这些企业，而东海村却相反，把一个一个核子企业吸 引到来。　

　　这里可以称为核子村，到处都可以见到同核子有关的东西。路上不断会见到绘有爱恩斯坦漫画像的路标，它们会把你 带引到核能博物馆去。一些街道乾脆改上一个「核子化」名字，例如「原子研究街」。　这样的地方，按道理应该对核能最有 认识，不但认识核能的优点，也警惕核能的缺点以至危害性。事实上，东海村已多次发生令人色变的核子事故，最近四年来就 有三次，包括一九九五年一家工厂的核辐射泄漏，一九九七年三月一家核废料处理厂起火并爆炸，以及一九九七年八月发现二 千个桶漏出辐射性废料。然而，从日前的事故看来，东海村以至各级政府似乎都并没有从这些事故中汲取教训。

　　二，九月三十日发生的事故，是够严重的，但其发生过程却是难以理解的荒唐。　

　　事故究竟有多严重，至今仍然在评估之中。密封的出事现场仍然被严严封死，未能进入。日本科技厅官员还在考虑， 人进不去，是不是可以让遥控机器人进去探个究竟，以了解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据外面知道的情况，日本方面已考虑把事故的评级提高至第五级了。这意味著，这将会成为继一九八六年乌克兰（ 当时属苏联）切尔诺贝尔核电站事故之后第三个最严重的核子事故，其严重性等同于一九七九年的美国三哩岛核电站事故。国 际原子能机构（IAEA）对核子事故的评级分为零至七级，最严重是七级。迄今为止，只有当场死了三十一人的切尔诺贝尔 事故是严重到被评为第七级的，其次是一九七年苏联奇什蒂姆的六级事故。　

　　对东海村事故的评级是节节上升的，最初只认为是二级的小事故，第二天升为四级，一个星期之后再升至五级。事件 中究竟有多少人受到辐射感染，至今还未弄清楚。这也是一个一再升级的数字，最初是三人，之后升至四十九人。最新的情况 是，绿色和平组织在出事现场五百米外测到比当局宣称为高的辐射水平。这显示受辐射感染的人会比原来估计的多。　

　　根据过去的纪录，重大的核子事故都是在不断进行核子连锁反应的反应堆中发生的，切尔诺贝尔如是，三哩岛也如是 。东海村事故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发生在没有反应堆的核原料处理厂内，是核原料沉淀缸内发生了按照设计决不会发生的自持 式连锁反应。　

　　连锁反应是核子裂变中的特定现象，不受控的连锁反应是为核爆炸，而受控的连锁反应，就是反应堆中的反应，可以 发电，或供研究。使裂变物质在特定条件下实现自持连锁反应的所需的最少裂变物质的数量，是为临界质量。这是核子设备的 重要参数之一，可从几公斤到几百公斤。只要不超过临界质量，连锁反应就不会发生。　

　　发生事故的JCO核原料加工厂的加工工作，是要把铀浓缩至百分之十九，然后再把呈液体状的产品交给另一家工厂 进一步浓缩，以供一个作实验用的高增殖反应堆使用。生产流程的一个环节，是把已进行了一定程度浓缩的粉末状八氧化三铀 加入硝酸中，形成铀溶液。溶液然后注入储存塔内以待进行足够的化学反应，待一定时间之后，溶液再通过管道注入沉淀缸内 ，最后成品就是缸内的沉淀物。事故就是在沉淀缸内发生的。　

　　造成事故的原因真个匪夷所思。按照设计，为了避免发生出现超过临界质量，注入缸内的原料都必须经由管道输送， 以监察数量。通常，沉淀缸内最多只会注入临界质量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的铀。JCO核原料加工厂沉淀缸的上限因而限为 二点四公斤。然而，负责向沉淀缸注入原料的那名工人，竟然是以不锈钢桶承载铀溶液注入内（工人有时直接在不锈钢桶内溶 解八氧化三铀），而且注入了七桶共十六公斤之多，是为限制量的六点六倍。　

　　缸内的铀一下子超过临界质量约达一倍！一道蓝光从缸内闪出，自持的连锁反应发生了，中子辐射外泄。这名工人立 即倒下，外面两名工人冒死把他拉出来，三人都受严重辐射受伤。

　　三，他们都是违章操作弄出如此大祸的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们是按照厂内 的规章工作的。问题在于厂内的规章根本是错误的，而且这错误规章存在已久，积非成是了。　

　　原来早在十年前，厂里便为了加快工作进度，擅自修改了由当局制定的工作安全程序。首先是不经由储存塔来溶解八 氧化三铀，而是简单地用人手操作，把八氧化三铀粉末放在不锈钢桶里，再加进硝酸进行溶解。接著，也是用人手把溶液直接 倒进沉淀缸去。三年前，厂内索性把这种「提高效率」的程序合法化，写进修改了的规章去。　

　　受伤的三名工人（分别三十四岁、三十九岁、五十四岁），都有十年以上工龄，但竟然都不知道高浓缩铀的危险性， 不知道这种操作方法会有什么后果。两名送到医院时仍然清醒的工人，甚至连一些核子作业中常用的术语也不知道。他们也没 有佩带上用来检查受到过多少辐射的「襟章」，以致专家只能猜想他们接受的辐射量。三人估计分别受到十七、十和三个西韦 特剂量单位的照射，而七个单位已经足以致命。　

　　发生了的是本来只会在核子反应堆中发生的连锁反应，核子分裂发射出的中子不断造成铀的分裂。最令人惊讶的是， 不但受伤的工人未意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连工厂的负责人事后也承认没有准备要应付这样的事故。结果是从JCO公司到小 渊惠三一级又一级手足无措的尴尬。

　　四，这样的超临界事故不应该发生，而一旦发生，在一所有充分准备的核子机构中，应该在若干秒之内就自动受到制 止。但日本却让意外发生的自持连锁反应进行了二十个小时。　

　　意外是上午十时三十五分发生的，沉淀缸里闪出的蓝光只在工厂内引发报告辐射超常的警钟，让工厂内的一百一十名 工人知道不寻常的事故发生了。可是在工厂之外，一切如常，东海村到处都有的广播喇叭并没有发出警报。连接到报告到场抢 救的三名消防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作任何防护，于是都受到辐射。　

　　起码过了一个小时，东海村的市长才知道出祸了。可是，没有人立即为了工厂附近居民的安全采取措施。直至五个小 时之后，当局决定疏散最接近工厂的一百六十人时，居民才惊觉大祸临头。到了傍晚，全国电视台广播了有关新闻之后，东海 村和茨城县的政府始向居民宣布发生了核子事故，用广播喇叭要求十公里方圆的三十一万居民留在室内，不可外出。　

　　科技厅是事发四十分钟之后接到报告的，但小渊的办公室要到下午才知道。早一点晚一点知道，其实关系不大。日本 多位领导人事后表示，当初并没有认真对待这次事故。内阁官房长官野中广务事更坦率承认，日本领袖并不明白事故的严重性 ，以致延误了对事故的处理。到了那天的傍晚，小渊才宣布成立以他自己为首的「对策本部」。

　　此后的十二个小时里，东海村周围一片恐怖。绝大部分人都躲起来了，东海村一下子变成了街道上□无人烟的鬼市。 只在一些路口见到穿上防护衣和面罩的警员阻止有人进入受污染区。但人们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有人照样上街，一 些警察也不理会。到了十月一日早晨，小渊在电视上向全国讲话，仍说官员还在了解事情的真相。　

　　在工厂之内，对于如何制止连锁反应，没有人立即知道该怎么做。直至翌日凌晨，JCO才决定放走沉淀缸外的冷却 水，并向缸内注入硼酸。这需要走进沉淀缸的厂房内冒著受辐射的危险进行。十六名工人以敢死队的姿态接受任务，每三分钟 一班走进去工作。即使在这情况下，他们也只是穿上普通的、无法阻止中子辐射的防护服。　

　　广泛舆论把这次事故同一九九五年阪神地震后日本政府的迟钝反应相提并论，「自满」、「麻痹」是有关评论中的常 见字。最使人吃惊的是，这似乎存在于朝野各阶层之中--「生产子弹火车和无数高科技产品的日本，它的核能工业也是绝对 可靠的」，这是日本人普遍的想法。

　　五，事实上，日本的核能工业存在著隐忧：很多日本核子设备防照的是美国四十年前的设备而设计，其中不少已到了 二十五至三十年使用寿命周期的末段，但由于日本难以找到新的地方兴建新的设备，旧有设备可能要超时「服役」，而且还要 面对提高生产效率的压力。　日本是天然能源最不足的国家之一，目前已建有五十一座核电站，核电占了全国发电量的百分之 三十五，今后仍然要大量依靠核电，有计划多建二十座。即使发生了严重的核事故，日本大量使用核电的政策无法改变。日本 的核电安全却是必须不断改善，这不光是日本应用核电的需要，也是世界能源发展的需要。　

　　无须讳言，核子事故是可怕的，核子事故也时有发生。自一九九三年以来，全世界就发生了几十宗核子事故，但除了 东海村的事故都不超过三级，即绝大部分限制于厂房之内，且极少伤亡。应当说，核电的安全性是经受得起考验的，也是各种 有应用价值的能源中最乾净的。

　　　切尔诺贝尔事故世人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但也大大地改进了各国对核事故的应变和协作能力，以及使人们更重视核 工业安全守则和设计。　

　　但不可不指出的是，把安全规章订得再严格也不等于可以安枕无忧，有效的执行才是最重要的。东海村的事故就并不 在于规章--最初的规章--本身，而在于人员的素质低下和安全意识废弛。　

　　还要知道的是，对辐射受伤者的医疗正在不断改进。本来用于癌症治疗的新的骨髓移植技术，正应用在这方面。日本 三名重伤者在接受这样的治疗。他们的健康进展将很受有关专家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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