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三方会谈前夕，朝鲜首都平壤的街头依然能够看到这样的宣传画，画面文字为“无情打击美帝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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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琳 张结海(上海社会科学院)

　　握手宣告会谈破裂

　　4月23日，当中美朝三方代表聚会北京，就去年10月以来发生的朝核危机进行商谈时，国际社会还是颇有些欢喜的：朝鲜和美国愿意坐下来谈谈，问题似乎有了转机。但有观察家却敏锐地指出，事有不谐。这位观察者提请大家注意三方代表的团长：中国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傅莹、美国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凯利、朝鲜外务省美国局副局长李根。

　　众所周知，美国没有外交部，国务卿所司，涵盖其他国家的外交部长之职；作为协助国务卿分管具体领域事务的助理国务卿，至少是相当于其他国家外交部司局级别的外交官员，由于美国机构设置的特殊性，助理国务卿甚至往往还处于一种副外长和具体司局之间的外交级别地位。中国以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对应，符合礼节与情理；而朝鲜派外务省美国局副局长参加，级别似乎有些过低。

　　事态的发展证明，这种以外交级别是否相当为切入点的观察，是颇有见地的。此番朝鲜外务省美国局副局长领衔前来北京的职责，可能有两个：前来听取美国人的声音予以回国汇报；或者领了既定任务前来出牌。

　　现在看来，李根的使命无疑是后者。会谈一开始，李根就直截了当地对凯利说，我们不但已经拥有核武器，而且可能输出、扩散和试爆。这样的表态已经令凯利十二分不舒服了，但更令他气结的，是李根随后近乎“挑衅”的问话——你们美国现在能对我们怎么办？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李根的这番话并非在会议场合所说，而是在会后的餐会上。但很显然，这番餐桌上的言论，才是朝鲜要重点表达和试探的内容。在这种气氛下，会谈的结果可想而知。

　　24日，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在美国宣布，中美朝三边会谈提前结束———会谈原定于25日结束，并警告朝鲜不要企图以挑衅或威胁举动换取让步。英国《星期日电讯报》日前则报道，美国国防部首次制订“古巴模式”方案，研究对朝鲜实施选择性海运封锁，以阻止核原料落入恐怖组织手中。

　　但中国还是恪守东道主与中间人的职责，依照原定的进程，在25日，由中国外交部部长李肇星分别会见朝鲜和美国代表团。在中方主导下，会谈三方代表团长将手握在了一起。

　　这样的握手，实在无法令人乐观地以为代表着谅解或者合作成功，反倒似乎暗示着伊拉克战争后的朝核问题更上一层楼，用另一关切国俄罗斯政府的评论来说，朝核危机出现了在短时期内急速恶化的可能。

　　伊战反倒撑了朝鲜的腰？

　　伊拉克战争影响了世界，不可能不影响到朝核危机，更何况两者的关联原本就颇为微妙———伊拉克和朝鲜，都是被美国总统布什视为“邪恶轴心”的“眼中钉”国家。

　　伊拉克战争前后的朝核问题，显然是有重大不同的。抛开目前尚有待事态展开的具体方向不论，一个根本的转折在于美朝双方的心态。早在伊拉克战争爆发之前，朝核危机已经将全世界搅得风雨不断，美朝两国各持一端，连见个面都不愿，情势似乎糟糕得不可收拾。但事实上，当时的情形之下，美国的全部重心都放在“倒萨”任务上，对于朝核问题，虽然一再表态有余力兼顾，但实际上敷衍的成分更多，一个算计是，等解决完萨达姆后再来好好周旋。对美国来说，它在等一个伊拉克战争的结果。

　　朝鲜又何尝不是如此？朝鲜选择当时那个时机重挑核危机，其实就是要借伊拉克危机之机挤兑美国，更希望伊拉克战争能够拖住美国、消耗美国、打击美国，最终使美国力量在全球收缩，从而使朝核问题朝向有利于朝鲜的方向发展。对朝鲜来说，它也在等待一个伊拉克战争的结果。

　　伊拉克战争在打响之后很快有了结果。

　　4月12日，也就是布什宣布“萨达姆已倒台”的一天之后，朝鲜外务省的一位发言人在接受朝中社采访时说，只要美国确实放弃对朝鲜的敌对态度，朝鲜可以考虑任何形式的对话———此前朝鲜一直要求跟美国进行双边会谈，拒绝任何形式的多边会谈；而美国则一直寻求通过联合国安理会将朝核问题国际化至少是区域化，提出会谈的多国模式。

　　此言一出，众多分析认为，这是由于伊拉克战争中萨达姆政权的不堪一击对朝鲜产生了威慑作用。通过伊拉克战争，朝鲜看到了美国不顾国际社会反对的强硬态度及其绝对优势的军事实力。在朝鲜与美国的核危机博弈中，伊拉克战争显然撑了美国的腰。

　　但这一结论很快被证明下得有些草率。

　　4月18日，朝中社将朝鲜“即将处理8000条核废棒”似乎有意译得模棱两可(Wearesuccessfullyreprocessingmorethan8，000spentfuelrodsatthefinalphase)，以测试美国的反应。这则英文声明一开始还说，伊拉克战争告诉人们，为了阻止战争，保卫国家的主权和安全的惟一办法，就是自己拥有强有力的威慑武器。

　　因此，朝鲜代表在中美朝北京会谈上的表现，是跟4月18日，而非4月12日，一脉相承的。

　　会谈之后，朝鲜又有几次同样强硬的表态。一个消息说，朝鲜已经将它的目标调整为，如果美国放弃敌对态度，朝鲜可以不再生产核武器，但是已经生产出来的核武是不可能销毁的。

　　这较之伊拉克战争之前的要价显然是提高了。莫非伊拉克战争反倒撑了朝鲜的腰？

　　朝鲜是要核“讹诈”吗？

　　按照国际上正流行的说法，朝核问题目前也是得了“巴格达综合征”。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时殷弘教授认为，伊拉克战争会使朝鲜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经过核查来解除武器，不但不会避免战争，反而会加速战争。寄希望于国际社会保证自己的安全是徒劳的，现在的美国只忌惮一样东西：实实在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因此朝鲜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核武化。

　　另一个方面，朝鲜其实心里颇想知道一个答案，就是面对朝鲜一再宣称已拥有了核武之后，美国到底能够拿它怎么着。伊拉克战争之前，美国的策略是借伊拉克问题对此避而不答。从这个角度讲，如今伊拉克战事基本结束，朝鲜再次抛出问题，不容许对方再以伊拉克战争为遁词，确实大有求教于方家的“诚恳”。

　　美国能够怎么着？打一场类似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那样的局部战争是不现实的。朝鲜与伊拉克最大的不同，倒不在于朝鲜现在一再表示自己有了杀手锏而伊拉克没有，而是两者的邻居不同。入侵科威特，几乎令萨达姆政权自绝于中东阿拉伯世界。以至于面对美国的“倒萨”，口头上反对者有之，出死力帮助萨达姆的却根本没有。但在朝鲜周边，几乎全是因为历史、地理乃至血缘关系而必将全力反对朝鲜半岛再起战事的国家，其中包括在联合国安理会握有否决权的俄罗斯与中国。

　　但这并不表示美国就束手无策，白宫已经放出狠话来，如果朝鲜还继续研制核武，美国将使用已经在伊拉克战争中得到充分验证的精确制导武器摧毁核设施，因此导致大规模核污染也在所不惜。另有消息说，一旦矛盾激化，打又不能打的情形下，美国有可能在朝鲜实施“斩首行动”。

　　上海复旦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石源华教授对于朝鲜的表态有不同的解读。他认为，朝鲜公开核问题是为了解决核问题。如果朝鲜想要发展核武，完全可以悄悄地进行。但是美国在宣传上没有强调这一点。可能是美国误判形势，也可能美国在有意夸大威胁。

　　石源华教授认为朝鲜在解决日本人质问题上得到启发。去年9月的朝日首脑会谈上，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向日本首相小泉承认了朝鲜特工绑架日本人的事实，表示道歉，并愿意就事情的妥善解决予以合作和协助。此后朝日关系得到调整，朝鲜得到日本100亿美元的技术援助作为朝日战争赔款。朝日会谈的经验让朝鲜发现，公开承认，会使事情柳暗花明，更有助于事情的解决，而非相反。因此不能排除朝美会谈中朝鲜决定“故技重施”的可能。

　　28日，鲍威尔接受记者采访时称：朝鲜方面事实上在会谈中已向美国提出了一个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其核问题以及导弹试验的计划，条件是“他们希望得到可观的补偿”。

　　中国的利益与作为

　　朝核危机对中国来说，利益攸关，不能袖手。

　　时殷弘教授认为，朝核危机关系到中国至高战略利益，事态一旦恶化，中国将面临重重危险：如果朝鲜拥有核武库，日本就难免被刺激走上核武化道路；而且，事态如果那样发展，中国就将处于俄罗斯、巴基斯坦、印度、朝鲜、日本等有核国家的包围之中，成为核地缘政治最不利的国家；如果美国因核冲突与朝鲜爆发战争，中国即使不被卷入其中，也必定遭受种种间接损害，如核污染、难民问题等。

　　中国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朝鲜半岛无核化；二是决不能让朝鲜半岛再爆发战争。

　　“因此中国在这个问题上的至高利益，在于和平解决核危机。”时教授说，“现在看来问题的解决会很曲折。不过朝核危机的和平解决，中国肯定是一个关键。”

　　其实，中国已经在这次北京三方会谈中展现出来了这样的关键作用。

　　在伊拉克战争之前，针对朝核危机，中国政府只是反复强调两点：朝鲜半岛无核化；和平解决危机。石源华教授说，美国和韩国政府对此都颇有些看法，认为中国可以做更多事情却没有做，有点袖手旁观。“事实上中国政府是在等待时机，如果战争之前中国急急忙忙出手，可能不会有很大效果，因为当事双方当时都还要等待战争结果以清理自己手中的筹码。现在机会出现，中国站出来促成了会谈，尽管没有完全解决问题，但毕竟打通了朝美对话的通道。”

　　4月24日，就是美国国务卿鲍威尔远隔重洋地宣布会谈提前结束，以表示对朝不满的同一天，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鲍彻却再度感谢中方扮演的角色，鲍彻说：“我们在私下和公开场合都表达了对中方的感谢，感谢中国政府能把各方召集一起。”

　　此前，美国方面的多边会谈要求，与朝鲜方面的双边会谈要求针锋相对，成为为危机寻求出路的第一道关卡。中国政府对此提议，中美朝在北京会谈。这样，中国的角色，朝鲜可以看作是东道主，而美国可以认为是会谈方；北京会谈，朝鲜可以视为双边会谈，而美国可以视为多边会谈。

　　这其中体现出来的外交智慧与诚意，令中国颇受好评。虽然会谈的结果无法令人乐观，但舆论普遍认为，由于事前双方、尤其是美国对于第一轮会谈的期望原本不高，所以会谈的破裂对于事态损害不大。

　　美朝矛盾的一个根本问题在于，双方缺乏基本的信任和信心。美国曾通过中国向朝鲜传达讯息，只要朝鲜停止核计划，美国可以给它安全承诺；但是朝鲜不相信美国。而另一方面，美国也不相信朝鲜真正会停止发展核计划。石源华教授指出，这种互不信任感以及多年来的隔阂，加上问题的复杂性，朝核问题的解决会很曲折。因而现在朝美能面对面地对话应该被看作一个不赖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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