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日(7月7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世界》栏目将播出新闻专题《美利坚频传“狼来了”》。节目中，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朱锋将就反恐怖中的美国国内安全问题与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水均益进行讨论。以下为节目文字实录：

　　水均益：朱教授，针对美国国内反恐，布什提出要成立国土安全部，您觉得这一招会有什么效果，能奏效吗？

　　朱峰：我觉得这一招是美国目前为了加强国内安全方面，采取的迄今为止最有效，也是应该说最具有全面性的一个措施。建立国土安全部有三个方面目的。首先是它可能促进国内安全保障的制度建设。因为这是一个内阁级别的部，所以它就会成为美国整个政府序列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另外也可以获得有效的国会的政府预算的拨款支持。同时有足够的制度权威性来调动，以及利用各个方面的有关机构来从事这个国内安全强化工作。

　　第二，它将在美国国内的各种情报机构之间加强协调。比如像FBI、CIA和国家安全局，包括一系列与反恐有关的部门，比如说移民局、海关、海岸警卫队等等，这个部的作用就是可以统和这些部门，发挥协调作用，使各相关部门情报共享，彼此有效联系有一个枢纽，这一点也具有很重要的作用。

　　第三个，我觉得，很重要的是，从美国整个国家安全战略的综合思考来看，这个部的成立它会建立一个庞大的从中央到地方的分支体系。而这个体系可以共同来体现一个反恐的中心的工作使命，有利于在美国国土之内覆盖起这样一个以功能性反恐为主要目标的网络体系。这一点我相信应该是对美国目前在“9.11”事件以后，脆弱的国内安全心理中是一个强心剂。

　　水均益：“9.11”之前并没有国土安全部，现在要建，说明了什么问题？是不是一种亡羊补牢的措施？朱峰：对。应该说设立国土安全部本身是“9.11”事件以后美国的国内安全概念发生巨大变化的结果。在“9.11”之前，美国人认为他有两洋的天然地理屏障，美国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美国有世界上最广泛、最具有所谓战斗力的同盟体系，所以美国的国土安全不是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或者美国人安全观中的一个主要内容，或者说在国内安全方面美国认为他没有问题，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挑战美国。但是“9.11”事件改变了这一传统的安全概念，说美国的国土安全没有问题，已经是过时的传统观念了。我们可以看到美国采取了一系列的重大措施，除了国土安全部的设立之外，它还包括建立了北方司令部，专门来负责北美地区的国土安全防务。也就是说，如果国土安全部主要还在于预防、情报收集，在于比如说以这种情报手段，或者说在进出境的管理等等各方面有效的和恐怖主义做斗争，北方司令部恰恰是一个军事的反恐的一个主要的国土安全保障的司令部，这是以前没有的。

　　另外，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就是“9.11”事件以后，在美国可以说是安全战胜了民主，恐惧战胜了自由。因为我们知道美国社会一个很重要的社会的意识和社会的价值的基础，美国强调个人自由，强调法律、强调个人的权利应该具有充分的空间。现在“9.11”事件以后，因为为了反恐所以美国的司法部、美国国会通过了一系列法案，包括扩大情报机构的跟踪、窃听、搜查以及拘捕的权利。这一点我们说是同美国传统的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这种所谓的权利价值是相互冲突的。现在美国为了，或者说美国人为了这种所谓的安全感，他可以忍受，忍受所有这一些传统的自由的价值和个人权利可以做一部分的牺牲，这一点恰恰也是美国国内安全观念的一个重大变化。

　　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对美国人来说，安全到底是一个什么？对安全的威胁是什么？冷战时期像苏联这样对等的敌人是美国最大的威胁，后来又变成像伊拉克这样的所谓流氓国家，或者一个所谓邪恶轴心对美国的威胁。现在来看，有一个新的概念就叫非国家行为体，就是恐怖主义势力。它并不具有国家形态，完全是一种团体性质，但却可以成为美国的威胁。对美国的安全来说，这种改变影响巨大。美国人认为，对其安全的最大威胁不仅来自某个崛起的大国，某个传统意义上的流氓国家，还可能是来自于恐怖主义势力，这样一种叫(英文)，非国家的行为体。

　　水均益：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或者一个看的见的一个实体，但是它是一股势力。

　　朱峰：而且这种势力对美国人可能有无比的仇恨，它根本不讲国际规则，它没有任何的预警性，然后它的攻击手段，通常我们称为“下三烂”，但是却非常有效，往往可以使美国人措手不及，一种最大的打击等等。

　　水均益：美国国内“狼来了”不绝于耳，但实际上我们看下来这么长时间倒没有一个真实的这种恐怖袭击，是不是恐怖分子只是有意的利用在某些情况下发布一些信息、放一些口风，用这种东西来造成某种程度的恐慌？

　　朱峰：你说的这个问题确实也是一个现在普遍有争议的问题，有人问，政府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美国人民施压，让他们更脆弱的反恐的神经处在一种振荡之中，总是在提醒他们说会有新的恐怖的袭击？三种解释可以来说明美国政府为什么会这么做，第一种无非是为了进行有效的警告，让美国人不要完全的松下来，万一有了这样的事情应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第二个也是为了美国政府这种反恐措施也是在补台，因为我们说恐怖袭击可以说是一种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是这样一种形势。如果说现在发生了新的一次“9.11”事件，美国政府完全没有把握说美国以后不再会有“9.11”，所以他总是在给美国人的心里打预防针，打预防针的时候也是为自己的政策在寻找新的政府的支持点，万一有事情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我没有告诉你。

　　水均益：关于“9.11”，据说事前布什收到了相关的一份情报，但是政府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朱峰：对。“9.11”事件美国政府确实得到情报说，有新的一次规模的恐怖袭击，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恐怖袭击到这个程度，会从这样一种方式来进行。所以我想第二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我们刚才讨论的，政府为了，不断的为自己的政策在寻找新的公民的支持，或者寻找新的台阶。第三个很重要的事，我觉得对美国政府来说，他要想将反恐进行到底，而且小布什说的，是一个长期的战争，而且现在又把矛头对准了伊拉克，要把寻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国家作为军事打击的直接对象，他一定要创造足够的这种恐怖袭击的压力，来为他自己的政策提供充分的有效的证明。这一点非常现实的。但是有另外一种声音来解读小布什政府，为什么老是在发出“狼来了，狼来了”。这里面的原因，有相当一些西方的观察家认为，包括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看法：恐怖主义到底是什么？当我们说现在恐怖主义是国际主义和平安全主要威胁的时候，美国说基地组织全世界60个国家有分支机构网络，谁知道？这是美国人告诉我们，然后再来看，美国已经宣布80多个世界上组织为恐怖组织，说他们在进行什么样什么样的活动，都是美国人说的。

　　现在小布什政府决心把反恐这张牌打出，将反恐作为政治游戏来操作，他做得挺漂亮。他需要在言语上不断将这种所谓反恐这样一个氛围，反恐怖的需要把它推到一个最高的程度，然后为他的各方面的政策服务。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小布什政府确实在打反恐牌。因为我们说在“9.11”事件以前，小布什一系列单边政策在国际上受到攻击，在国内政治上获得了民主党的有效的反击，而且今年11月美国参议院、国会又要进行中期选举。所以现在对小布什来说，他这个反恐政治是非常有利于共和党，非常有利于共和党的政府形象和整个政党的政治资源，作为在美国政治体系中进行扩张性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来源。有人怀疑美国在反恐问题上，利用一种言语霸权，也就是他在那里告诉，他在那里营造，他在那里渲染，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自己的整个政策意图服务。

　　水均益：在这种“狼来了”的呼声当中，实际上，拉登基地组织还没有被完全摧毁，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老百姓会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下继续生活？比如7月4号他们的国庆日，以前印象里面会很欢快，像一个大节目一样，恐怕今年，包括在未来若干年里边，在这种狼来了的呼声当中，独立日会与往年大不一样吧？

　　朱峰：“9.11”事件以后，我已经去了美国三次。在我的这三次访问中感觉到美国的变化。一方面是我们可以看到整个机场的保卫措施在空前的加强，而且加强到过分，比如说男人过海关的时候，女警察会把你的皮带往外拉一拉，看看你这个皮带的里侧会不会新的恐怖的东西在里面。然后一定要让你脱鞋，甚至手机一定要让你拆开，让你上飞机不能开手机。另外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整个美国人的这种心态确实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这种变化也是美国最大的(英文)，今日美国所做的一个统计，认为“9.11”事件改变美国最大的是美国人的心理和美国人的情绪。而这种心理和情绪的最大变化是美国人今天普遍有一不安定感，普遍对传统的美国那种生活在一个上帝的土地上，这种富裕、自由、安全，原来的这种传统的信仰在流失，这种情绪的变化，可能对美国的今后的影响的时间会更长。

　　另外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9.11”事件它给美国人到底带来了什么？带来了是美国人对今天的世界和美国人的价值、制度、力量更有信心呢，还是信心正在发生一些微妙性的变化。美国政府是非常善于利用民众情绪在进行政治活动，所以“9.11”事件以后，布什政府为了突出爱国情结、突出团结一致、反恐情结，所以在有关，到底为什么美国成为恐怖主义攻击的对象上，采取了一个非常美国化的处理方式，这个处理方式就是美国的媒体，特别是美国的公众电视台都是在播一条广告，美国为什么受恐怖袭击，这条广告告诉所有的美国人，因为他们是坏人，我们是好人。也就是说美国人根本不去反思，他严格的把“9.11”事件造成的这样一种，实际上是一种国际关系的一个历史性的变化，背后的很多要素都给遮盖了。他们只需要说，我是好人，他们是坏人。以此来使得对政府反恐合法性认可的空前增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必须反思。所谓反思就是美国需要意识到，他今天是最大的超级大国，没有国家可以真正挑战美国。但是为什么这样一种，我们说根本是非常弱小的这样一种团体，极端团体，他会给美国产生致命的一击，他最受不了的一击。如果美国展开这样的反思将会对美国政策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对美国的民众在新世纪的情绪、心理思考的发展，也会起非常巨大的作用。

　　水均益：应该说从辩证的角度来说，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他的两方面，一方面在反恐的同时，恐怕还会有另外一方面其它的这种影响，对整个社会带来一些各种比较错综复杂的影响，效果恐怕还需要一段来观察。

　　好，朱教授，谢谢。

　　《世界》播出时间：中央台一套上午7：30首播，下午13：30重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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