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障碍让两位母亲难得一见
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势同水火,爆炸、枪战、仇恨和眼泪几乎将这两个多灾多难的国家淹没。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位巴勒斯坦母亲和一位以色列母亲以互联网为桥梁,打破了巴以之间的人为障碍,书写了一段中东传奇——
-互联网上的交流
巴勒斯坦妇女纳吉瓦·萨迪和以色列妇女伊迪特·舍梅尔住的地方相距并不远。萨迪住在约旦河西岸城市拉马拉北部一座价格不太高的公寓里,这里可一直通向附近的一个以色列定居点。舍梅尔住在西耶路撒冷,开车只要30分钟就可以到达这里。
她们之间看似不可能、而实际上确实存在的友谊所产生的根源有两个:同为人母;结束巴以暴力冲突的共同愿望。一年前,一名巴勒斯坦年轻人在耶路撒冷一个露天购物区引爆了一枚炸弹。舍梅尔17岁的女儿诺娅和几个朋友当时就在现场附近,差一点成了这次爆炸事件的受害者。舍梅尔心有余悸地说:“真是可怕,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发泄我的感受。”舍梅尔通过什么来发泄自己的感受?互联网!她最近回忆说:“我给巴勒斯坦的父母亲们写了一封公开信,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派出去送死,去杀死无辜的以色列平民。我还给东耶路撒冷一个专门处理巴勒斯坦家庭事务的救济机构发去了一封信。”萨迪就是恰好看到舍梅尔那封公开信的其中一名救济机构工作人员。
今年42岁、已是三个孩子母亲的萨迪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记得在看了一名以色列妇女的这封电子邮件后,我对她的无知感到非常愤怒。”舍梅尔在邮件里写道:“头脑正常的父母亲怎么会送自己的孩子去死呢?”
萨迪在给舍梅尔(当初她们谁也不认识对方)的回信中,解释了巴勒斯坦年轻人为什么会以身殉国的原因:因为他们对以色列的占领感到绝望。舍梅尔说:“她让我更好地理解了绝望一词的沉重意义。”
靠着相互发送匿名电子邮件,舍梅尔和萨迪逐渐克服了最初的相互不信任感。就这样,通过电脑互发消息,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真正的友谊。舍梅尔说:“她是从另一方面能够理解我感情的那种人,我是能够理解她的部分感情并试着去理解她的全部感情的那种人。”
-生活在不安中
两人相互叙说着以色列军队和巴勒斯坦武装部队之间最近发生的交叉射击战斗,她们发现对方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多不同之处。舍梅尔是一名音乐教师。平常,舍梅尔总是在为四个孩子做好上学的准备以后,就开始忙着在自家位于西耶路撒冷的公寓里给别人上长笛课。每天上午,她都要为自己家人的安全担心。“每天我和他们说再见,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我都害怕这一次送他们会是今生最后一次。我不让他们乘公共汽车,我的车在外边时,我就害怕旁边会停着一辆公共汽车。孩子们自己要出去时,我就让他们一定事先给我打电话。”
对于以色列人来说,仅仅是一次上街购物也可能会遇到可怕的爆炸恶梦。每次开车上街购物,武装保安人员都要在商场停车场里对她的车进行一番检查。等车检查完了,在走进商场之前,舍梅尔的购物袋还要通过金属探测器的安全检查。对于像舍梅尔这样的以色列人来说,恐惧和屈辱感似乎就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萨迪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住在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现在居住的约旦河西岸城市拉马拉。她每天乘车上下班往返于拉马拉和东耶路撒冷之间,她是设在东耶路撒冷一家救济机构的一名管理人员。
这段通常只需20分钟的路,现在她要花费2个小时的时间。她不可能再像往常那样只是开车通过把两座城市划分开来的边界线就可以去上班了,萨迪每天必须经历一次往返路上的可怕折磨。不仅仅是萨迪,在以色列工作的其他几千名巴勒斯坦人都要忍受这种噩梦般的现实折磨。她要先叫一辆停在她家公寓外边的出租汽车,随后,出租汽车会把她带到拉马拉和耶路撒冷交界处的卡兰迪亚检查站。在那里接受完检查后,她必须步行走过以色列军队的边防检查站。平日,在联结拉马拉和耶路撒冷两城市的双道公路上,常常可以看见排成长蛇一样的人流和车流,那时简直是人和车的海洋。遇上下雨天,落满灰土的路上到处都是泥泞。
最近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等她在以色列一方叫到一辆出租汽车时,她的黑裤子和脚后跟上都被灰尘覆盖住了。萨迪走路走得浑身酸痛,前额上的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她气愤地诘问:“这个检查站是个使人蒙羞的地方。除了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外,它还有什么目的?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国土上忍受这种待遇?”
-担忧孩子的未来
在拉马拉,萨迪也在牵挂着她的孩子,他们在以色列占领区生活,同样危险重重。她无奈地说:“这里没有什么哪个地方是安全的,不管你是躲在家里,还是躲在学校里,都一样危险。”
萨迪回忆说:“几个月前的一个傍晚,以色列人向我们这里发动空袭,我们全家只好躲到楼梯底下睡觉,因为那是楼里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不敢回到卧室去,害怕被炸死。”事实上,萨迪不只在晚上担心家人的安全。今年初,以色列军队炮击她孩子的学校,一间教室被摧毁,好在里面的学生提前撤了出来。
对萨迪来说,每一天都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这使得她觉得在拉马拉的生活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她说:“我们在自己的国家,却感觉不到安全,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轰炸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每天都发生一些让你震惊的事情。”就拿到杂货店买东西这样一件小事来说,你不得不从以色列人的坦克旁边走过,而这些坦克和以色列士兵随时都有可能开炮。
孩子们的生活也彻底乱了套。萨迪的一个孩子很有艺术天赋,平时喜欢写写画画,但现在根本找不到发挥她天赋的地方。有记者问萨迪如何评价那些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与以军作战的巴勒斯坦青年。她表现得同样无奈:“他们除了那样做,还能做什么?在他们看来,未来没有任何希望。当你没有了希望的时候,是生是死,就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萨迪14岁的女儿苏罗克曾说:“我们会一直战斗下去,直到以色列人离开这里。他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这里是巴勒斯坦,他们不属于这里。瞧瞧他们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我恨死他们了。”那么,她是否有可能与以色列人交朋友呢?苏罗克说得更加干脆:“永远不会!”
舍梅尔同样忧虑自己孩子的前途。长女诺娅已经到了参军的年龄。以色列实际强制性的兵役制度,所有有活动能力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到年满17岁,一律要到军队服役3年。
儿子伊泰今年6岁,舍梅尔希望他到服兵役的年龄时,巴以冲突能够结束。她说:“我最大的希望是,等他到了参军的年龄,我不用再担心他的生命。我现在是掐着指头过日子。”
-“敌人”间的聚会
通过互联网交流了几个月的思想后,萨迪和舍梅尔打算见一面,尽管巴以之间仍爆炸、杀戮不断。萨迪表示:“说心里话,我非常害怕,所以不敢去见她,因为对我们来说,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见面,非常困难。我不会邀请她到拉马拉来,因为我保护不了她。我也害怕到她那里去。”舍梅尔也说:“我就住在她工作的这座城市,可是她就好像在另一个国家。这种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她们的会面蒙上了阴影,但两个妈妈仍然相信巴以终有和平的一天。萨迪说:“我们在为和平而战。和平的希望没有消失。不幸的是,有些为和平而努力的人却被杀害。”在舍梅尔看来,和平的障碍不是巴以两国人民,而是两国领导人。她说:“对于我们的领导人作出的一些决定,我真的感到难以理解。沙龙必须明白,他向巴勒斯坦人开枪开炮,就是向我们开枪开炮。”
在美国新闻媒体的介入下,两位妈妈终于确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选在可以俯视耶路撒冷的圣殿山和大清真寺的一座小山上。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天上飘着朵朵白云。萨迪在离开办公室前往见面地点时表示:“我感到很激动,有点紧张。我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
舍梅尔听到这一安排后,首先感到的是恐惧,因为见面地点刚好在耶路撒冷的阿拉伯居住区。他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在此之前却从来没有到过那个地方。当她来到见面地点时,她低声说:“我是作为一名敌人来到这里的,因为我是以色列人。”
两位母亲紧张地慢慢靠近,最后无语地拥抱在一起,接着开始大笑。“你好?”萨迪问。“我很好,”舍梅尔回答,“你好吗?”两个母亲兴致勃勃地交谈起来。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们才会忘记她们所担心的一切。-文并供图/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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