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治波

　　9·11事件之后，国际舆论在谴责恐怖主义的同时，对美国可能在反省自身的基础上改变单边主义做法一度表示乐观。因为在撮合各国结成国际反恐怖主义联盟方面，美国表现了合作的热情，表现了对联合国的尊重，也缓和了与一些国家的关系。老布什在9·11事件发生的第三天说：“珍珠港事件使这个国家从某种思想中猛醒，认识到它应该勇于承担责任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捍卫欧洲和亚洲的自由；最近发生的令人震惊的袭击事件也应该使某些美国人的观念有所改变，使他们认识到不仅在对付恐怖主义的问题上我们不能孤军奋战，在其他任何问题上也是这样。”这说明，9·11事件的确在改变着一些美国人的观念。

　　但我们也看到，9·11事件后，美国在一系列问题上依然我行我素。比如，在马拉喀什举行的第二轮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国际会谈中，美国拒绝作出任何承诺；在日内瓦举行的生物武器公约大会上，美国反对任何强化执行和遵守这一公约的努力；美国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签署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却拒不出席缔约国大会的国家。随着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进入尾声，美国又出人意料地提前宣布退出反导条约，美国国内还出现了扩大打击范围，向伊拉克、苏丹等国动武的叫嚷。在中东，美国也没有改变偏袒以色列的倾向。这说明，9·11事件并没有使美国的单边主义做法有多少改变。

　　以反恐怖或以防备“无赖国家”为由退出反导条约、加快建立导弹防御系统只是一个借口，因为9·11事件中的民航飞机撞击大楼和稍后发生的炭疽菌事件，都不是导弹防御系统所能解决的问题；至于美国所说的“无赖国家”其实根本不能对美国构成什么威胁。无论是国家导弹防御系统，还是战区导弹防御系统，其实质是巩固和扩大美国的单边军事优势。这种做法，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并不赞同，只是无力阻止而已。

　　9·11事件的发生使美国获得了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和人民的同情与支持，即使素来与美国不睦的国家，也对恐怖主义表示了谴责。但美国政治家们要明白，这种同情与支持，是基于人道主义的反应，是基于对恐怖主义的反感，而绝不表明对美国单边主义的支持。实际上，对于美国的单边主义，对于美国政府的上述种种做法，就连其最亲密的盟国也是持有异议的。

　　美国的力量是强大的，这一点举世公认。能够以每天10亿美元的代价展开一场高技术战争，在两个月之内将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击垮，而自己伤亡极小，这在世界上大大小小二百多个国家中恐怕只有美国可以做到。不过，话又说回来，对科索沃狂轰滥炸78天却没能使南斯拉夫军队伤筋动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捉到拉登、奥马尔，又说明美国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实。但愿美国人能够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

　　我们中国人常说，坏事能够变成好事。但坏事本身并不能自然而然地变成好事，两者之间的转化需要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对教训的吸取；否则，坏事就只能是坏事。

　　美国政治家们应当有这个智慧和勇气去反省和思考9·11事件的发生与美国外交政策之间的内在联系。他们在考虑美国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的同时，同时还应当思考世界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美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看到一个以美国为主宰的单极世界秩序，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看到一个傲慢的、霸道的、为富不仁的美国。世界各国所希望的美国，似乎应当是这样的：富而有仁，强而不霸，公正而有亲和力。民主和文明是一个普遍性法则，对美国来说，仅仅把它用于国内是不够的，还应把它运用于国际关系。

　　做什么事情都有个度，过犹不及。《老子》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淮南子·氾论训》把道理说得更明白：“太刚则折，太柔则卷，圣人正在刚柔之间，乃得道之本。积阴则沉，积阳则飞，阴阳相结，乃能成和。”两千多年前中国古人已经认清的道理，美国的政治家们至今还不太明白。美国的安全，说到底系于自身政策。美国如果能够一本中庸之道，奉行公正温和的外交政策，无论如何不会在世界上树敌如此之多，没有人敢无缘无故地去招惹美国。反之，如果奉行霸权主义、单边主义，总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总想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总想把世界置于自己的领导和管制之下，“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世界怎会太平？美国怎会太平？美国政治家们真应该学一点中国哲学，这不仅符合世界的利益，也符合美国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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