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文章：7月22日下午，美国总统布什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G8高峰会谈结束后，在热那亚16世纪建造的古堡中举行了单独的美俄首脑会晤。这是布什和普京今年第二次会谈。会谈后双方表示，美俄同意将导弹防御系统与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联系”起来，以便达成一项新的战略协定。这是美俄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共识”，意味着两国关于导弹防御和《反弹道导弹条约》是修改还是存、废问题的谈判，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从卢布尔雅那到热那亚：美俄“打斗”了一路

　　自从2001年1月布什上台以来，美俄关系的焦点问题就是导弹防御问题。由于布什政府执意要加速推进导弹防御计划的研制和部署，而俄罗斯又不愿意轻易对1972年的《反弹道导弹条约》进行修改，美俄之间围绕着这两个问题在过去的6个月间展开了一波又一波政治和外交较量。

　　6月16日，美俄两国总统在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举行首度首脑会晤，会晤开创了美俄“卢布尔雅那精神”，即：两国重视并发展彼此的“战略伙伴”关系，为了推动这种关系的发展，两国将着力于建设信任与合作机制；在导弹防御与“反导条约”问题上，双方将展开新一轮战略磋商，以求解决问题；在获得俄罗斯的同意与谅解之前，美国不会单方宣布退出“反导条约”，或者部署旨在拦截战略性弹道导弹的导弹防御系统。

　　然而，从卢布尔雅那到热那亚，这短短的1个月时间内，美俄双方推崇的“卢布尔雅那精神”却并没有象一盏“明灯”点亮美俄关系，双方可以说一路纠缠“打斗”到了热那亚。

　　卢布尔雅那会谈之后不久，美俄之间就“反导条约”修约举行会谈。7月初，美国国务卿鲍威尔曾表示，会谈已经进入了关键时期。7月11日，美俄双方会谈继续进行，但没有取得任何突出进展。而与此同时，五角大楼一再加紧了导弹防御的研制与部署进程。7月12日，美国国防部副部长沃尔福威茨在众议院听证会上提出，美国将于2002年在阿拉斯加州的格里利堡动工建设导弹防御试验基地，并准备于2004年之前在该试验基地部署5枚拦截导弹；如果美国与俄罗斯就“反导条约”修约的谈判一旦失败，为了配合格里利堡试验基地的建设，美国退出“反导条约”的时间可能提前到“数月”之后。7月13日，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对记者表示，美国将加快导弹防御系统的研制步伐，准备在今后一年时间内进行4至6次NMD试验。随后，媒体披露了美国国务院向其驻外使馆发布的“口径报告”(talking point report)，报告称美国正在考虑于“数月后”退出”反导条约”。

　　7月14日，布什政府进行了上台以来的第一次陆基NMD拦截试验，试验获得了成功。一时间，美国为了推进NMD部署而不惜退出“反导条约”的行动似乎已如“箭在弦上”。

　　·俄罗斯不得不奋起反击

　　针对布什政府在导弹防御和“反导条约”问题上一连串“紧逼”行动，普京政府不得不奋起反击。7月15日，俄罗斯总统发言人猛烈谴责了美国新的NMD拦截试验。7月16日，俄罗斯表示，如果美国开始在阿拉斯加州的格里利堡修建NMD试验场，那将是对“反导条约”的直接违背。因为根据“反导条约”第六条的规定，条约的任何签约一方都不得进行条约所禁止的、旨在具有战略导弹拦截能力的陆地、空中和海上的设施建设。7月17日，普京指出，如果美国违反“反导条约”，俄罗斯将“重新武装”自己，重新大规模部署包括“分导式、多弹头”在内的进攻性战略核武器。

　　普京还同时指责北约东扩计划，指出冷战结束了，既然美国和欧洲都不再把俄罗斯当成敌人，那么就应该解散北约，重新建立一个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欧洲地区安全组织。普京此言旨在以布什的逻辑来“对付”美国。此前，布什一再强调美国不把俄罗斯当作敌人，所以俄罗斯不应该把导弹防御计划当作“威胁”。如此，俄罗斯不是美国的敌人，就成了美国试图说服俄罗斯修改“反导条约”、接受美国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充分理由”。而普京的逻辑是：既然美国不把俄罗斯再当成敌人，为什么不解散北约？同时，普京也再度呼吁欧洲国家考虑俄罗斯提出的全欧导弹防御计划，来替换美国的全球导弹防御系统。

　　在热那亚会议前夕，美俄之间围绕着导弹防御和”反导条约”的政治和外交角逐达到了新的高潮。如果此时美俄对立进一步升级，布什政府不顾俄罗斯的反对一意孤行退出”反导条约”，不仅美俄之间的战略武器削减将会全面停顿，布什正在拟订中的安全战略调整将会受挫，而且，美国事实上也是再度将俄罗斯“制造”成敌人，即使美国说俄罗斯不是敌人。美俄战略关系新的紧张无疑将使得欧洲和国际安全进入一个新的动荡时期。

　　·“联系原则”：是妥协还是突破？

　　热那亚会议前夕，美俄两国都有强烈的危机感要“拯救”两国关系的紧张状态。这就必须在“反导条约”和导弹防御问题上寻找到新的妥协方案。7月18日，出席G8外长会议的美国国务卿鲍威尔与俄罗斯外交部长伊万诺夫在罗马也曾举行单独会晤。会后，伊万诺夫向记者表示，俄罗斯愿意与美国在“反导条约”修改问题上达成“妥协”，以便可以在维护“反导条约”的同时，“兼顾”21世纪出现的“新威胁”。普京在7月19日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布什“诚实、可信”，只是会“感情用事”。俄罗斯的言外之意是，只要布什不“感情用事”，导弹防御问题尚可“好说好商量”。

　　布什也开始放出“软话”。7月19日晚间，布什在赴热那亚参加八国峰会之前专程抵达伦敦，与英国首相布莱尔进行商谈。在会后接受记者的采访中，布什表示，他所提出的建立新的国际战略安全框架的概念还相当“模糊”，“要让一个国家对模糊的概念有所承诺确实很难”。更异乎寻常地是，布什坦率地评论了英国对导弹防御的疑虑。据布什透露，布莱尔曾在双方伦敦会谈中问布什：“你想要我支持什么？你的构想到底是什么？”布什这种自我找“台阶”的做法表明，白宫已经意识到继续按照“牛仔”方式处理美俄在导弹防御和”反导条约”问题上的纠葛，将使得共和党政府面临新的外交危机。这种危机不仅将影响美俄关系，也会进一步刺激因为环保问题而吵成一片的美国与欧洲盟国的关系。在美国国内，共和党新政府也将在国会面对来自民主党的更大指责和挑战。

　　在这样的背景下，热那亚美俄首脑会晤做出的将导弹防御系统与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联系”起来的原则既是妥协，也是突破。

　　之所以称之为“妥协”，是因为宣布了这个原则之后，美俄双方可以使得前一段时间里出现的美国有可能“退约”的危机，暂时得以消除。由于美国承诺要将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与导弹防御问题挂钩，美俄之间显然将开始新的“挂钩”问题谈判。在这一谈判没有谈出结果之前，美国显然不会退出”反导条约”。

　　之所以称之为“突破”，是因为热那亚首脑会晤所作出的这一决定，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美俄在导弹防御问题上的分歧。普京总统原来的立场是，如果美国不顾俄罗斯的反对，悍然部署导弹防御系统，那么俄罗斯将停止与美国的核裁军进程，并重新“武装”；而布什上台以后的立场是，美国愿意以更大幅度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来换取俄罗斯同意修改”反导条约”，使得美国NMD的部署合法化。因此，热那亚“联系原则”最大的意义在于，俄罗斯的立场向布什立场的“靠拢”，俄罗斯接受了布什政府所提出的进攻性战略武器和防御性战略武器可以在一定的“平衡”状态下同时存在。

　　换句话说，这是布什“战略安全新框架”的胜利。美俄两国至少在导弹防御问题上达成了一点共识：进一步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可以成为俄罗斯接受在某种形式下修改“反导条约”、接纳NMD部署的一个重要条件。为此，西方媒体都欢呼说，这是美俄在“反导条约”问题上“史无前例”的进展。

　　然而，这一“突破”还是有限的。因为，这一“联系”原则尚未形成最后的具体内容。在今后的谈判中，俄罗斯到底如何接受进攻性战略武器与防御性战略武器兼备的“战略安全新框架”，还是一个问题。普京总统在与布什会谈后的记者会上表示，俄美在这些问题上还依然存在着“深刻分歧”。

　　但是，至少有一点很明确，即：在美俄关于“反导条约”和导弹防御问题上的谈判过程中，一扇新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朱锋)

　　(朱锋：国际政治学博士，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国际安全研究项目主任。长期从事国际关系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代表性专著有《人权与国际关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弹道导弹防御计划与国际安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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