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凌晨3时49分，经历一波三折的日本众议院大会终于就在野四党提出的对内阁“不信任案”投票表决，其结果该案以赞成190票、反对237票、缺席52票而被否决。耐人寻味的是这场“倒阁”戏是就此落下了帷幕，还是刚刚奏响了序曲？

　　-“不信任案”引发轩然大波

　　11月20日下午5时45分，在野的民主、自由、共产、社民四党向众议院提出了对森内阁的“不信任案”，“倒阁”运动进入了决战时刻。该案强调：自民、公明、保守三党联合政权及森内阁导致了日本的“危机状况”，这个内阁已失去国民的信任，损害了日本的外交威望；为了脱离危机，取信于民，兹对森内阁提出不信任。

　　在众议院提出“不信任案”，是在野党向执政党及其内阁发起正面挑战的主要方式。根据日本宪法第69条规定，如果“不信任案”获得通过，内阁必须总辞职或在10日内解散众议院，其后在40日内举行众议院大选。本次“不信任案”风波，无疑是自民党1993年以来面临的最大政治危机。

　　“不信任案”通过的条件是出席会议议员半数以上投赞成票。现今日本众议院共有480个议席，扣除众议院议长1人和当天缺席人数，所有出席议员的半数以上投赞成票即可通过。目前在野四党共有190个议席，另需近50名议员赞成才能使“不信任案”通过。如果执政党部分议员缺席，则将使所需“外援”人数降低。在野四党早就在酝酿提出“不信任案”，自民党内“非主流”代表人物加藤一于11月10日扬言有可能支持在野党，由此正式点燃了“倒阁”运动的导火索。加藤派(众议员45名)和山崎派(19名)外加21世纪俱乐部(8人)能给在野党投多少赞成票，成了决定其成败的关键。

　　在森内阁支持率低迷的情况下，以加藤一为首的自民党“非主流派”举起了反旗。他要求森内阁下台，表示有意出任首相，为此有可能在表决“不信任案”时与在野党统一步调。在加藤提出的“倒阁”宣言后，自民党内加藤派和山崎派等“非主流”两派和桥本、森、江藤和龟井、原河本派、河野集团等主流五派之间形成了对峙局面和相互分化对方的混战，在野四党则加紧探讨提出“不信任案”的最佳时机。

　　围绕“不信任案”的众议院大会辩论于11月20日晚8点开始。由于这场风波的结局关系重大，这场辩论自始便充满“火药味”。联合执政党之一保守党议员松浪健四郎在台上发言反对“不信任案”时被在野党的噪音骚扰激怒，竟把杯中的水泼向台下，引起一阵骚乱而使会议中断休会，复会后松浪被罚退场。原定晚11时左右进行的投票，一直拖至第二天凌晨近4点时才得以进行，其结果“不信任案”被否决。直至11月20日上午还坚称“百分之百有取胜信心”的加藤临阵变卦，率领自民党“造反”议员选择了“集体缺席”而没有投赞成票，没有信守与在野党统一步调的当初承诺。

　　加藤对在野党的“背叛”，一是自民党“主流派”以“胡萝卜加大棒”对“非主流派”进行分化攻心的产物；二是原首相兼加藤派名誉会长宫泽喜一以及防卫厅长官瓦力、原外相池田行彦、加藤派座长崛内光雄、国会对策委员长古贺诚等资深议员背弃加藤而与“主流派”合流的结果。他们出于对自民党分裂的危机感和对加藤“独断专行”的不满而决定与“主流派”统一步调，21日拉超过加藤派半数的24名议员出席了众议院大会，以此抵制了加藤。面临“主流派”要把投赞成票者予以开除的威胁，加藤也发生了动摇，经与盟友山崎拓商议，他决定把投赞成票改为集体缺席的“体面撤退”方针。这是“主流派”的“除名”战略和加藤等“非主流派”不愿或不敢与自民党决裂的心理相结合的结果。对于这些议员来说，最关心的莫过于在下次选举中能否再次当选，因而惟恐失去自民党这个靠山。加藤把投赞成票改为集体缺席后，“主流派”也把当初扬言的“投赞成票和缺席的统统除名”改为“只把投赞成票者除名”。有了这层保证以后，“非主流派”才像演戏一样采取了对投票结局毫无意义、但却能显示其既不信任森首相、又不想与自民党决裂的弃权方式，即“集体缺席”。

　　-弱质内阁愈加脆弱

　　从理论上说，“不信任案”被否决，就意味着森内阁得到了“信任”。然而，事实远非如此简单。实际上，引发这场“倒阁”风波的原因犹在，森内阁依然危机四伏，甚至变得更加脆弱。

　　自民党内对森内阁的不信任和危机感既深又广。自民党最大派系桥本派早已探讨过选择森和加藤以外“第三候选人”的方案，只是因国会形势紧迫才停止讨论这一设想。在11月20举行的自民党全国干事长会议上，要求森首相下台的呼声很高，其主要理由之一是“在森首相领导下打不赢明年的参议院选举”。加藤虽未能“倒阁”成功，但此次投票中采取缺席行动的议员毕竟有52名之多，充分说明自民党内反对森内阁势力之强。最重要的是，森内阁的生存维系于最大派系桥本派(原竹下派及后来的小渊派)的支持，一旦这一派改变方针，森内阁便只有下台的份了。

　　在野党非但没有因“不信任案”未获通过而受硬伤，反而对其“倒阁”方略进行了一番验证和演练，以便更好地备战明年的参议院定期半数选举。

　　此番“倒阁”风波致使森内阁的支持率一再跌落。在各主要新闻媒体进行的舆论调查中，被调查者的半数以上对加藤的“造反”行为及其政策构想表示了赞同，众议院投票表决“不信任案”前后森内阁的支持率继续下降。

　　目前日本面临的诸多课题与软弱政治的反差愈加反衬出森内阁难以驾御“日本丸”驶向振兴经济、推动改革、开拓外交的“彼岸”。

　　-日本政局前途未卜

　　今后的日本政局，首先要看森内阁的前途如何。第一，短期政权，即像野中广务曾提出的那样“在明年3月的(自民)党大会上决定提前进行总裁选举”，于是森内阁的在任期间将不足一年；第二，中期政权，即由森首相率领自民党迎战参议院选举，在此情况下森喜朗至少将做一年零两个月以上首相；第三，长期政权，即自民党在明年参议院选举中“及格”，森喜朗在明年9月份满期后的总裁选举中连任而继续担任自民党总裁和内阁首相。

　　决定上述各种不同进程的因素有很多。

　　首先，要看自民党“主流派”内的权力重新分配趋向。最大派系桥本派是否继续赞同森喜朗执掌权柄将是一个关键。

　　其次，要看“主流派”与“非主流派”之间的内讧。按原定方针，森首相将在临时国会结束后的12月初着手进行内阁改造和自民党干部调整。据推测，他很可能对“造反”的加藤、山崎两派实施“报复”。加藤则将在以政策取胜和增加支持者数量这两方面尝试卷土重来。

　　再次，选民在参议院选举中是否对自民党说“不”，将决定整个日本政局是否出现重大重组，这种可能性显然是存在的。

　　最后，技术上的可操作性问题也将对政治日程产生影响。此次自民党“主流派”反对“倒阁”的逻辑之一就是声称在审议补充预算等重要事项之机“不能造成政治空白”。从今后的时间安排看，剧烈的政局动荡和政界重组势必对国会的制定预算、省厅改革及其他一系列内政与外交日程产生冲击，这种情况也将对政党间斗争和选民心理产生复杂影响。

　　这场“倒阁”风波的发动者加藤一曾通过电视和网站呼吁改变现存政治，在选民中引起了广泛的共鸣。即使在“倒阁”失败以后，选民对加藤出来改变政治的期待并没有完全消失。然而，加藤毕竟是这场风波的败者。宫泽喜一等加藤派资深政治家纷纷背弃了他，加藤派本身濒临分裂。此次加藤在投票前临阵逃脱，也使其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政治信誉，连他的竞选地盘山形县鹤冈市的支持者们也深感失望。

　　那么，“森喜朗以后”的首相究竟是谁呢？据最近《朝日新闻》的调查，人们推举的首相候选人依次为田中真纪子、加藤一、森喜朗。《产经新闻》的最新调查则显示，前5名候选人依次为小泉纯一郎、加藤一、桥本龙太郎、河野洋平、森喜朗。这些人选都以自民党继续掌权为前提，而且囊括了最有可能成为下任首相的所有人选。但就其次序而言，自民党内的力学逻辑并不一定遵循这些调查结果。另一方面，如果在明年的参议院选举中在野党获得大胜，则民主党党首最有可能成为新首相。但如果在野党力量依然不足，则仍不能完全排除再次推举加藤一而促使自民党发生分裂的可能。再者，自民党和民主党都有可能为建立联合政权而把首相位置让给其他小党党首来担任。

　　这场“倒阁”戏业已谢幕，但日本政局新一轮调整出更大的戏还在后头，其新的高潮可能为期不远。(金熙德)

　　作者简介：金熙德生于1954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对外关系室主任，中日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博士。从事日本政治与外交及中日关系研究，著有《日本近代哲学史纲》、《日美基轴与经济外交》、《日本政府开发援助》等书。(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金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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