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尸异常艰难

　　3月29日凌晨3时许，河南省焦作市山阳区“天堂”影视厅突发大火，74人丧生。

　　31日，认尸工作正式展开。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人们面前：74名死者被烧得面目全非，确认身份的线索极其有 限，认尸异常艰难。

　　本报记者3月31日一大早，来到焦作市殡仪馆，只见铁大门紧紧关闭，只留出一个小门，由公安干警守卫。殡仪馆 门前聚集着上百名死者家属，上午9时，警方通知他们到焦作市开关厂认尸。

　　开关厂距殡仪馆只有300米，3间办公室临时改作了认尸处。记者在其中一间办公室看到，桌上放着的尸体检验记 录有好几本。家属把要寻找者的姓名、年龄及特征报告给工作人员，他们再根据尸体检验记录逐一对照。只要对上号的，马上 有干警或工作人员将家属再领回殡仪馆，进入大门进行实质性确认。每个死者可进去两名家属。

　　安徽省临泉县鲷城镇在这次火灾中有3人丧生，他们是34岁的辛俊岭，23岁的王建功，22岁的顾占伟。据王建 功的叔叔王树连介绍，这些人到焦作市打工已有两年，专门踩三轮车向客户送装璜品，每年可为家里赚6000多元钱。他们 告诉记者，同镇其他打工仔上工时没有见着这3个人，又听说俱乐部发生了大火，就打电话通知3个人的家属来焦作。

　　焦作市武陟县谢旗营镇南大段村的薛汝才夫妇，一听到城里弟妹给他打去的电话就坐着农用车赶到了。在殡仪馆里， 他们见到了自己年仅19岁的女儿薛丽丽的尸体。薛丽丽的母亲向记者描述女儿的尸体情况：半截袖子还在，胸衣还在，其他 的就认不出来了。这个村还有一个叫马燕霞的女孩子同薛丽丽一起去看录像并葬身火海，而一位名叫马玲玲的同村姑娘那晚没 去，幸免于难。她们3人在焦作纺织厂当合同工，住同一个寝室。两个姐妹葬身火海，马玲玲哭成了泪人儿。

　　记者注意到，认尸家属多半是死亡者的叔叔、舅舅或兄弟姐妹，他们的父母大都因为不忍目睹惨象而留在家里。因为 死者是在看黄色录像时遇难的，亲属们可能觉着不太光彩，很少有号啕大哭的，一般都是眼里噙着泪水。

　　殡仪馆对面是一家水泥预制厂。民工们趴在院墙上张望，来自陕西华县的一位侯姓民工告诉记者，29日早晨7时有 两大卡车尸体送到这里，当时抬尸体的人手不够，警方让他们出动4个人帮忙。这位侯姓民工说，他一共抬了5具尸体，抬到 殡仪馆里都摆在地下，每具尸体都由一个黄色拉链包包着。

　　记者看到，来自河南焦作、长垣、许昌、信阳以及山西、安徽等省的“死者家属”几天来一直聚集在焦作市殡仪馆前 和焦作市开关厂大院里，等待安排认尸。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女及亲人是否真的死亡，但都同样有着不祥的预 感。辨认尸体太困难，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记者获悉，火灾发生后，河南省公安厅迅速抽调法医38名，分成8个小组，对74具尸体开展尸检工作。74具尸 体中，2具严重碳化，6具因碳化导致胸腔爆裂，法医们无法抽取心脏血液。对这8具尸体，法医们分别提取了他们的“组织 ”和骨骼，并进行了技术处理和冷藏，为DNA检验作好了准备。

　　另外66具尸体，法医们抽取了他们的心液，并作了血液检验。血检结果显示，60具尸体一氧化碳含量达到致死量 (40%以上)，6具尸体心脏血液中一氧化碳达到中毒昏迷量(40%以下)。

　　经过参检法医们40多个小时的紧张工作，44具尸体已具备直接辨认条件，30具尸体因严重变形、又无遗留物品 ，因而不具备直接辨认条件。什么叫直接辨认条件，焦作市公安局局长孙永福解释说：所谓直接辨认，并不是说一眼就可以看 出。尸体的个体特征如镶牙、多生齿、骨骼异形、手上戴着可以辨认的戒指等，这些明显的特征都应算入具备了直接辨认条件 。

　　夺命大火从“心脏”烧起记者站在焦作市解放中路转盘里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下，旋首四顾，对30米开外天堂音像俱 乐部那个小小的门里竟搬出74具尸体，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果以纪念碑为中心，它的西面是面积巨大的东方红广场，东面不到10米是焦作市电视台。东北不到200米，是 焦作市公安局；西南不到300米，是焦作市市委大院；与市委大院正对着的，是焦作市政府和山阳区东方红派出所。然而一 把夺命的大火还是从焦作市的这个“心脏”部位烧了起来。

　　据了解，天堂音像俱乐部原是焦作市蔬菜副食品总公司二分公司所属的东风商场，营业面积近600平方米。199 8年9月，商场以安排下岗职工为由在商场的一角设立了电子游戏厅。1999年6月将整个商场改造为文化娱乐场所，由韩 本余承包，主营录像放映。内设两个放映大厅，28个包间，韩自己经营一个放映大厅，把28个包间和一个放映厅转包给2 2岁的王峰。

　　据熟悉情况的人介绍，“天堂”因为“涉黄”被公安机关抓过好多次，但每次都是“捉放曹”，于是就形成了提心吊 胆地放黄，稳稳当当地赚钱的怪局面。要说真的没人管，老板便用不着锁上卷闸门，火灾也不会烧死那么多人；要说有人管， 这里可是天天都在放黄色录像，天堂音像厅门前招揽生意的塑料牌上还保留着当天放映的电视录像内容：《龙在黑狱》、《越 海惊杀》、《追捕色狼》、《王牌对王牌》、《黑社会新客》、《燃烧女郎》。至于在放映过程中是否还点了什么新片，谁也 不知道。据说，夜晚在东方红广场上跳舞跳出感情来的野鸳鸯，花几十元钱，就可在录像厅里租床。

　　公安部长贾春旺在4月2日召开的紧急电话会议上指出，从几起重大事故调查的情况看，公安机关存在着个别单位或 干警未尽职责、放弃日常的监督管理等问题。焦作“3-29”特大火灾的群死群伤，与当地公安机关的查处不力显然有着直 接的关系。

　　天堂音像厅没有必要的消防设施，能够在这么繁华的地段违法经营将近一年，是因为他“在各种证照领取的过程中， 有弄虚作假行为”。作假，当然要有“内应”。据焦作市警方证实，事故发生后，已对焦作市文化局、工商部门、蔬菜总公司 和山阳公安分局东方红派出所的9名有关办证人员依法传唤，依法拘留一人。焦作市公安局长孙永福在新闻发布会上回答本报 记者提问时证实，拘留的一名人员系东方红派出所女性工作人员赵素霞，她“在这里帮忙13年，算东方红派出所治安员吧” 。

　　据有关人士透露，天堂音像厅原来审批时是电子游戏厅，后来改为放映影视，没到有关部门办理新的手续，只是在原 来的证件上加上了放映影视，其弄虚作假的把关责任人就是赵素霞。

　　说起这次特大火灾的原因，不能不提1998年夏天的焦作市三级干部会。一位当时的市领导在会上公开要求，不许 公安干警“介入”娱乐场所，违者责任自负。此令一出，不到4个月时间，焦作街头一下子出现数百家“娱乐场所”。仅以山 阳区为例，由原来5家“娱乐场所”一下子发展到95家。

　　面对这种情形，当时曾有20来位人大代表愤然而起，夜查歌舞厅、录像厅，令同行检查的文化局长尴尬无比。这次 人大代表的出马，使焦作市的“娱乐场所”有所收敛。

　　小小少年的悲哀“3-29”火灾死亡人数众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录像厅里正在放黄片，老板为了逃避公安人 员的检查，反锁了大门，致使观众无法逃生。

　　因此当地不少市民认为：“天堂”惨剧与“黄祸”有关。然而最令他们悲哀的是，死难者中竟有若干少年和在校大学 生。

　　焦作市矿务局的鲁贵生先生有一个宝贝儿子鲁伟伟，今年刚好16岁。伟伟在新华街商品集贸市场开了一个小门面卖 粮油，当父亲的鲁贵生帮忙跑跑运输，自己也在冯营矿里开了一个面粉店。伟伟还有一个妹妹，一家四口日子过得还算火红。

　　鲁伟伟3月28日上午卖完苹果，一觉睡到下午6时，大概就去了天堂音像俱乐部，这位父亲说伟伟平时就有打台球 看录像的习惯。他这一去就没有回来。4月1日上午10时，记者同鲁贵生一起来到鲁伟伟曾经卖过粮油的门面，只见伟伟的 母亲在地下打了一个地铺，背靠一个柜子，哭得死去活来。柜子上放着伟伟常用的充电器，上面已有灰尘，它已有80多个小 时没有充电了。

　　鲁先生告诉记者，他已跑遍了焦作市所有大医院，都没有发现火灾里的伤员，他的儿子肯定是凶多吉少，但一直到4 月1日下午记者离开焦作，这位汉子一直没能到殡仪馆里认尸。他眼里一直泪水不断：“我们的孩子只16岁呀，那地方怎么 让进呢？”据说有人在火灾现场找到了鲁伟伟的通讯录。

　　这次火灾中的大多数死难者是民工，但至少有10名以上的学生被烧死。

　　记者在焦作市开关厂看到一些学生模样的人前来认尸，焦作工学院经济管理系酒店旅游专业99级的肖峰就是来认领 同学尸体的。他告诉记者，星期三上课时，班里清查人数，发现少了两个，后来发现王鹏和侯卫元同学失踪，就找来了。据他 说，焦作工学院96级经管系会计专业也有两名学生在这次火灾中丧生，一个叫李晓东，一个叫安继广。有传言说，焦作工学 院这次有8个学生被大火烧死，也有说11人的，焦作工学院党委办公室陈先生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目前已确认一名学生 在火灾中丧生，其他的只能算失踪。

　　焦作工学院离天堂音像厅至少有5站路，发生火灾的这天夜里是星期二，并非大学生们的大休日。这么远的路程赶去 看录像，想必不是什么偶然的兴趣。学生看录像彻夜不归，学校直到第二天上课时因发生特大火灾才清点人数。这次大火反映 出的学校管理疏漏，发人深思。

　　听说焦作卫生学校有一个女生在这次火灾中侥幸逃出，记者立即“打的”前往。4月1日正好是星期六，找学生和老 师都不容易。记者在教学楼里问了一些学生，他们都说听有这事，但一询问姓名，都说不知道。女生公寓里值班的一位老年妇 女很想告诉记者，被另一个公寓里看门的年轻女士打断。

　　记者找到校保卫科，一位姓赵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他们有比较严格的规定，学生晚10时前一定要回校睡觉。但对 在外实习的学生无法管理。记者说：“你们学校从天堂音像厅跑出来的这个女生，是99级护理(3)班的，并没有实习。” 这位赵先生说，具体情况他不清楚。

　　没出问题谁也不知道学生们晚上在校外干了些什么，一出问题又千方百计遮掩，这就是一些学校学生管理的现实。

　　音像厅在大学校门口早成包围之势，这在各个城市都基本相同。救救学生！相信这不仅是特大火灾过后的焦作市民发 出的呼声。本报记者李未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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