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弛名中外、誉称西南“一把刀”的肝、胆、脾、胃老军医很想办一所发挥自己余热的医院。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一位总经理却在此时被检察院隔离审查；当出纳的女士因丈夫和儿子老是跑夜总会耍小姐，哭哭啼啼要求退股；而他自己则一次次惨遭大款“抽血”……当初豪情万丈勇敢“下海”的他能否逃出“苦海”？

　　西南“一把刀”下海

　　人们把一些打着军医旗号、挂羊头卖狗肉专治性病的个体诊所戏称为“老军医”，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此老军医是正宗的老军医，非彼“老军医”。

　　高必有教授是终身享有政府特殊津贴的全国著名的肝、胆、胃专家，英国剑桥大学名誉教授，中华医学会全国肝胆学会委员、四川省肝癌协会委员，曾荣获军队二等功臣，誉称西南“一把刀”。

　　1997年10月，时任成都军区总院腹部外科中心主任的高必有退了下来，住进了军区总院为他分配的四室二厅的“高知楼”，享受军级等遇，退休金每月两千多；老伴又是有名的儿科专家，收入也不薄；三个大学毕业的儿女均已工作；自建的一千多平方米的四层楼在市郊每月可收租过万。原本不错的经济条件，再加上几十年奋斗有拥有的殊荣，高必有完全可以坐享其成，安寝无忧地度过晚年了，但他偏偏是个坐不住的人，一天不与心爱的业务打交道，就不快乐。

　　高必有为了医术不失传，想利用自己修建的四层楼搞一家专治肝胆疾病的小型医院，陪养一批学生，继续为患者排忧解难。一些朋友得知后，纷纷劝他说：“老高呀，你作为一流的专家，搞那种小场合没有意思。你应该在市区搞一所面向全国的医院，这才与你的身份相匹配嘛。”

　　高必有想了想，觉得朋友说得对，便动了大干一番的念头。原成都金牛区区委书记获悉后，电话指示卫生局负责同志：“高必有是一个难得的优秀人才，我们区引进，要特事特办，有关医院审批手续问题要尽快办理，选址问题找工业局协商解决。”

　　恰好工业局想腾笼换鸟，便将位于市区的一幢闲置厂房以每年32万元的租金出租给了高必有。

　　合作伙伴纷纷“抽血”

　　1997年12月，通过朋友介绍，来了两个搞建筑的达县投资商，在对高必有的医疗技术进行一番考察后，非常满意，便决定投资开办医院。两人回去后，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都想单独与高必有合作。一姓白的总经理立即将巨款打入医院账户，姓张的书记知道后，找白论理，白说：“项目是我女儿引进的，张书记就不要与我争了。今后发了财，一切都好说。”张某气坏了，扭头就走。事后，他在达县逢人便说，白某挪用公款，在成都投资搞医院。不久，白某被检察院传唤隔离审查。

　　1998年元月10日，遭隔离审查的白某找到高必有哭丧着脸说：“高教授，有人在害我，医院投资的事情我不搞了……”高必有二话没说，将白某打到账户上的资金如数退还。

　　开办医院的资金如何解决？高必有开始发难了。他找乐山市的朋友求援，最终筹到达230万元资金，对方以股份的形式投入医院合作。

　　同年元月28日，四川必有医院批准正式成立。

　　股东之一的张某作了医院董事长，其妻任会计(每月负责审查医院收支情况，仍在乐山某单位上班)。股东李某的爱人江某当出纳。

　　后来，高必有得知：张、李两家关系非同一般，江某代替张妻工作，既当出纳又任会计，且钱也不存入银行。高必有十分纳闷，向董事长张某讲了这一情况，令江十分恼怒。

　　医院开始有矛盾了，高必有想尽力去化解它，因此外出做手术挣的钱回来也全部交给江某。令高必有失望的是，这钱江某也不上账。

　　1998年10月，几个月未回家的江某回了一趟乐山，转来时却变了一个人，整天找高必有哭闹，要求退股。其理由是，她不在家时，丈夫李某和儿子都跑到夜总会去耍小姐。

　　该来的来，该去的总是要去，高必有满足了江某的要求。紧接着，大股东张某也提出撤资，高必有被搞得焦头烂额：哪来那么多钱呢？

　　这时，一个做汽车配件生意的老板肖某带着成都某厂厂长贾某来了，他大力支持高必有退掉张某，并同意作医院的坚强后盾。贾某出资105万，由其妻弟王某参与医院管理，另以医院名义由该厂担保贷款100万元。高必有四处筹集奖金，连儿子高战准备结婚购买家具、装修新房的10多万元也被他拿出来退股用了。儿子的女友对此十分不满，愤然与高战分道扬镳。三年恋情，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高必有为此懊悔不已，觉得对不住儿子。高战却安慰他：“爸，女朋友没了，我可以再找；要是医院没了，您一生的心血就无法找回来。”高必有哽咽着对儿子说：“高战，你长大了。爸为你高兴……”

　　高必有万万没有想到，肖某许诺担保贷款100万元的事“黄”了。医院再次陷入困境，他咬牙扛着。后来医院又发生了许多预料不到的事情，分管后勤的副院长王某自视其姐夫股份较多，成天召集医院人员在院内打牌赌博，影响极坏，遭到高的严厉批评。此人不思悔改，竟怀恨在心，四处扬言“我要撤销高必有的院长职务，请川医的教授来管理！”一时间，医院闹得乌烟瘴气。

　　1999年元月，王某又在医院发难，放话攻击高必有，令高十分难堪。后来高必有得知，王某的目的是想帮其姐夫收回股金，经过慎重考虑，高必有决定以年息10%的利息支付对方，第一次退还股金68万元，余下45万对方订出出计划要求半年内还清，否则每天按10%的利息罚款。

　　这时，肖某成了医院的唯一股东，迅速提出让其侄女顶替王某的副院长职务。医院经历了风风雨雨，高必有以为这回可以平安无事了。然而，事隔不久，身为董事长的肖某又向他提出由自己担任副院长的职务。遭到拒绝后，他同样采取王某的做法，在院内大肆吵闹，声称董事会决定医院要整顿，暂停营业等等。高必有气得直跺脚，肖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冲进手术室，强烈阻止高必有为病人做手术。肖的侄女看不下去了，主动提出辞职返回重庆。临走前，她找到高必有坦诚地说：“肖董事长和您不在一个档次上，因此考虑问题很难取得一致，这对医院今后的发展不利，还不如让他早点退出。”事后，肖某侄女果然劝叔叔退出股东。

　　高必有拆东墙补西墙，到目前已将肖某的股息还完。

　　公鸡下海的故事

　　面对笔者，高必有不断摇头叹息，甚至非常后悔“下海”。他告诉笔者，自己动手创办一家医院，非常艰难。因为一开始就没有资金，不善交际与经营的他轻信别人，与建筑商和搞汽车生意的暴发户合作。当他们发现大家的追求各异，对一些社会公益事业无法取得共识时，便纷纷拆股舍他而去。

　　高必有长长地吐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一直在部队和医院呆着，不知道社会这么复杂，开医院还要请客吃饭，陪人去卡拉OK厅唱歌。有时，还要应付一些‘烂仔’的敲诈和某些部门的暗示。稍不留意，就惹来麻烦。”高必有摆摆手，表示不愿意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善言辞的他以看过的一幅漫画表达了自己后悔下海的心情：一群鸭子打着下海的旗子，雄纠纠气昂昂地从海边拖着大筐小筐鱼蚜蟹满载而归，而一群公鸡也打着旗子提着空篮子步其后尘。不言而喻，公鸡将无功而返，甚至没准连命都搭上——因为公鸡不会游泳，不会请客吃饭，不会卡拉OK。

　　“我过去是专家，学术权威，现在是院长、医生、护士和清洁工，老伴问我图什么，我才回过头来想想，我图什么呢？从前参加一些学术会议，我备受尊重，现在看我的有两种眼光，一是高必有一定挣了不少钱；一是不解，为什么这么有名的教授也下海从商……因为现在我接的病人很多都是各大医院判了‘死刑’的，他们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来求我，我做好就好了，一旦做不好，随时都可能毁于一旦，晚节不保，风险大得很呵……”

　　如今，高必有负债累累，每月入不敷出，医院的“血液”早已被合作者们抽干，实在没法的时候，他就采取杀鸡取卵的办法———将工资高的医务人员放回家休息。这些年来，高必有和老伴的退休工资，以及私房收取的租金都拿来给医务人员发了工资。

　　忍辱负重

　　高必有虽然后悔下海，但他说头已经湿了，也得坚持到底。从开办医院的那一天起，他就搬出高知楼住进了医院。如今，四面楚歌的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挽救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生命。

　　小女孩彭婉琳出生在川西什邡市的一个工人家庭，刚出生时她就“与众不同”，几乎5分钟就尿一次，经常感冒发烧。2岁零8个月时，她从沙发上摔到地，此后肚痛不止，进院检查发现右肾被一个大瘤包着，患的是发病极为罕见的胚胎癌。切除右肾后，又发现切口处长出一个肿瘤，并连着肝脏及膀胱。几家大医院对此束手无策。小婉琳父母发疯似地四处寻医，所有医院都表示无能为力，孩子未来的婶婶在一次跑保险业务的途中看到了必有医院的牌子，她跑进去找到高院长，长谈了几个小时，教授有感于小生命即将消逝，在反复研究病情后，当即致电其父母，表示愿意为她冒险：“即使琳琳下不了手术台，也比不去挽救她让我好受一些。你信任我吗？”

　　手术非常成功，因为琳琳家债台高筑，高教授便全免了两万多的医疗费用，这不知是第几回做的善事了。一周后，琳琳活蹦乱跳地出院了，她的父母双双跪在高必有面前，不停地磕头……此事打动了许多人。之后，更多被大医院下达“死亡通谍”或不愿接收的病人来到了必有医院，一些花不起医疗费用的患者也前来求助，高必有弄得进退两难———医院几乎成了救济院。他身上的压力也更沉了。

　　去年9月，成都市新都县身患绝症的两岁儿童李国瑞的母亲，花掉7万元药费救儿子，还是无功返家。绝望中，她试着打通了必有医院的电话，高必有教授马上派救护车去把孩子接过来，只见两周岁的孩子肚大如鼓，周围血管星罗棋布，心跳每分钟达200多次，呼吸30至40次，嘴唇发紫。高必有一阵心酸，立即组织人员抢救，亲自操刀。李国瑞每次阵痛发作，都要母亲抱他，其母不堪劳累，已枯瘦如柴。做手术那天，不顾医嘱的李母不忍心让儿子做“饿死鬼”，就背着医生偷偷喂饱了他。全麻后，孩子呕吐，食物倒流回其他器官，引起缺氧……经过4个小时的抢救手术，肾母细胞瘤被成功切除。当高度紧张又全身疲惫的高必有走出手术室时，李国瑞年轻的妈妈喜极而泣，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力抱着高必有又哭又笑，并使劲亲吻他的脸庞，把60多岁的老军医弄得手足无措……前

　　段时间，高必有为老同学刘文斌开刀做手术，他感触颇多：刘替病人开了一辈子的刀，最后自己又被人开刀。高必有心想：要是哪天我病倒了，谁来为自己开刀呢？

　　2000年4月26日，高必有终因超负荷劳作，累垮了。一家人急得团团转。

　　大女儿高虹来看他，拉着他的手安慰说：“爸，您不要太累了，我们给您的钱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收，只要您好好的，就行了。医院里的事，慢慢来。”

　　听着女儿的这番话，高必有躺在自己的医院里，百感交集，不禁老泪纵横……

　　他想起31岁的儿子高战至今仍单身一人，心里就隐隐作痛。他暗暗发誓：再大的困难，只要一天不死，就决不放弃努力！逸西(滇池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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