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罗斯远东乌苏里斯克市有一个繁荣的中国夜市———中国绥芬河商贸城，有八千多名中国“倒爷”在这里经商，他们很多人都住在商贸城周围用旧火车厢改制的简易房子里。一节车厢被间壁成数间小笼屋，里面住着成双成对的中年男女，他们80%的人不是夫妻，但却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人们称这一特殊现象叫“搭伴”。“搭伴”在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了，“搭伴”惹出的恩怨故事却反映了边贸在带给人们经济变化的同时，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轨迹。所有的故事都给人以警醒和深思，本文只撷取一个故事并应主人公要求，隐去了他们的真实姓名。

　　刀斧砍在“第三者”头上

　　1999年5月13日，已做了三年多“国际倒爷”的黑龙江省海林市的胡忠宝，去东宁县某村找“老搭伴”李海珠出国。一向待胡忠宝为“兄弟”的李海珠的丈夫朴正哲，见了胡忠宝便拎着劈柴的斧子怒气冲冲迎了上去，没等胡忠宝反应过来，天灵盖就被砍得鲜血直流。朴正哲边砍边骂：“本来我已经认了，你们却弄出了小孩，让全村的人耻笑我……”

　　李海珠赶紧拉起胡忠宝去乡卫生院包扎，回来的路上胡忠宝才弄清楚被砍的原因。

　　胡忠宝和李海珠“搭伴”快三年了，他们在俄罗斯相依为命建立起的感情与夫妻没什么两样。他们也想过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与各自的配偶离婚，可一想到家庭的责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越是这样他们越是珍惜这种感情，在国外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事件的起因在与海珠同村的张占生身上。张占生也在乌苏里中国市场做生意，他虽然也有个“搭伴”，但他嫌她长得丑，总想找个漂亮的，几经寻觅，他把目光对准了同村的李海珠。开始，他以“老乡”的名义，总往海珠的屋里跑，胡忠宝不在的时候，便以言语挑逗，甚至动手动脚。海珠不想理他，可又不好意思撕破面皮，于是他们常常打打闹闹。

　　一天下午，胡忠宝去吉信仓库取货，屋里只剩下海珠自己。张占生溜进去把门插上，抓住海珠的手：“大妹子，你可想死我了，现在忠宝不在家，陪陪大哥吧……”

　　海珠一甩手，不高兴地说：“张哥，别闹了，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传出去不好听。”

　　张占生碰了钉子，不高兴了：“哎呀，大妹子，玩起深沉了！你也是有夫之妇，不照样跟胡忠宝搞破鞋嘛……”

　　海珠恼了，撵他出去。张占生却猛地扑向她，把她扔在床上……海珠又踢又打，高声喊叫。

　　仅有一层胶合板之隔的邻居们从梦中惊醒，以为这边遭到了抢劫。他们有约在先，无论谁家遭到抢劫，大家都不能袖手旁观，必须齐心协力共同对付坏人。由于他们齐心，“胡力干”(俄语“流氓”的意思)轻易不敢搔扰他们。听到喊声，邻居们迅速拿起自卫武器，冲到海珠门口。这时，胡忠宝取货回来，见门前围满了人，又听到屋里海珠喊，便夺下身边一个人手中的铁棍，拼命砸门：“海珠！别害怕，我回来了！”

　　“好事”没做成的张占生一听胡忠宝回来了，慌忙扔下海珠开门往外溜。他刚一露头，就被胡忠宝打了一铁棍子，脑袋顿时起了个大包。从此，张占生成了商贸城倒爷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事隔不久，海珠怀孕了。胡忠宝带她去商贸城一个朝鲜族人开的“诊所”打胎。诊所“医生”忘了取下海珠体内的避孕环，结果胎儿没打下来，却搞得海珠流血不止，昏死过去。胡忠宝把海珠送进乌苏里医院，住了一个月才痊愈出院。

　　张占生见报复的机会到了，便把这件事进行加工渲染，回到村里添油加醋地讲给人听，村里人把这件事当成了特大号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家喻户晓。

　　海珠的丈夫朴正哲过去也知道海珠与胡忠宝的“关系”暧昧，他清楚没有胡忠宝，海珠也赚不到钱。海珠每次回国都拿回很多钱，他不仅吃穿不愁，还顿顿有酒喝。况且，海珠从没提出离婚，每次回家对他都“热热乎乎”。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可是这次海珠不仅搞出了孩子，还闹得满城风雨，他成了全村人耻笑的小丑，他咽不下这口气。海珠从国外回来，他把海珠关在家里狠狠地揍了一顿，审出了“奸情”，他正准备去海林找胡忠宝泄气，没想到，胡忠宝却自己送上门来。

　　胡忠宝不想带伤出国，他返回了海林。

　　妻子刘波见丈夫去而复返，头上还包着纱布，追问原由，胡忠宝却不肯说出真相。没想到第二天，李海珠从家中偷偷跑到海林向胡忠宝“解释”，被刘波“审”出了详情。

　　刁蛮成性的刘波咽不下别人给她戴“绿帽子”这口恶气，窜进厨房操起菜刀砍了李海珠一刀。

　　艰难的岁月里他们相依为命

　　刘波见李海珠流血了，气也消了。她扔下菜刀，突然一改刚才的态度，跑前跑后找药给海珠包扎伤口，又下厨房给两个受伤的人做好吃的，忙得不亦乐乎，搞得海珠不知所措。胡忠宝冷眼旁观，也猜不透刘波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刘波留住了海珠。晚饭后，刘波让丈夫和孩子住一个房间，自己与海珠住在一起。

　　“妹子，大姐失手伤了你，实在对不起，你别怪大姐好吗？”

　　海珠本来是准备接受审查的，没想到刘波反而向她检讨，一激动流下了眼泪：“大姐，是我对不起你。”

　　接着，刘波没费多少劲，就套出了胡忠宝与海珠在俄罗斯的“奸情”。

　　1995年4月28日夜，海珠与同村的董淑珍在去俄罗斯乌苏里达迫里鲍里市场卖最后一批服装时被“胡力干”打劫了，她们俩在保卫自己的财物时被打昏。

　　她们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装货的仓库里，身上盖着皮大衣。她们挣扎着站起来，屋里却空无一人，门从外面锁着。她们以为被“胡力干”劫持到了这里。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每人摸了一根铁棍子握在手里，准备与进来的“胡力干”拼搏。

　　天亮后，门开了，走进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国男子。海珠举起棍子对着他们，淑珍躲在海珠的身后。

　　一看这架势，两个男人突然笑了，其中的方脸男人说：“你们就这样迎接你们的救命恩人？”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昨天晚上打劫者不是他们，他们不像坏人。她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两个男人把没卖完的商品放下，方脸男人指着锅碗瓢盆说：“你们也饿了吧？过来帮帮忙吧！”

　　海珠和淑珍开始帮他们做饭。交谈中，他们知道说话的方脸男人叫胡忠宝，原是海林一家公司绥芬河分公司的经理；另一位圆脸的叫于志新，是公司的业务员。公司解体后，两个人合伙做了倒爷，把从国内客户赊来的商品倒到国外并租了这个仓库。

　　“一万多元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这笔钱啊！”消除了警戒的淑珍低声哭泣。海珠也跟着流泪，她也是东凑西借才筹到这笔钱出国当“国际倒爷”的，现在发财梦破灭了，她们已成了穷光蛋，身无分文，连回国的费用都没有。

　　胡忠宝替她们想出了一个解决困难的好主意：她们可以拿他们的货去卖，他们给她们最低批发价。这是她们目前最理想的出路。于是，两个30岁的女人便与两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住在了仓库里。开始，他们互不“侵犯”，胡忠宝和于志新住在仓库的东侧，海珠和淑珍住在仓库的西侧。

　　为了防身，胡忠宝除了准备4根铁棍子外，还在市场上买了一把七连发猎枪。达迫里鲍里市场凌晨2时才开业，为了养足精神，天一黑他们就得赶快睡觉。5月21日晚上大约十时，一伙“胡力干”围住了仓库，把一个铁钩子从窗口伸进来，往外钩散在地上的衣服。睡在小窗下面的海珠和淑珍吓得直抖，不敢出声，顺着门缝朝天开了一枪……“胡力干”被吓跑了，但两个女人再也不敢单独待在仓库里了。

　　过了一个星期，他们四人一起去卖货，货很快就卖光了，又回来取货，发现一群“胡力干”正在撬仓库大门，见他们回来就散开了。仓库不能没有人，但两个女人又不敢单独在仓库里。于是，他们自愿“搭伴”，轮流卖货或看守仓库……从此，胡忠宝便与海珠成为“搭伴夫妻”。

　　1997年7月7日，“倒爷”领袖丁晓声在乌苏里斯克市区尼克拉索夫大街230号建立的全闭封“中国绥芬河商贸城”正式开业，这个建筑面积一万多平方米，有一千多个摊位，提供住宿、就餐、存货、经营一条龙服务和安全保障的大型中国商品夜市，结束了中国倒爷们苦难的生活。胡忠宝和于志新各自带着“搭伴”乔迁新居。

　　悲剧接二连三发生

　　刘波并没有被海珠所讲的故事感动，她与海珠“谈心”是想掌握胡忠宝在国外“婚外恋”的证据，目的是与胡忠宝离婚时能多得到些钱。胡忠宝在俄罗斯当“倒爷”时，刘波与一位在海林开夜总会的南方老板勾搭上了。所以胡忠宝回国，她天天找他的麻烦，想让他先提出离婚，可是胡忠宝就是不开“窍”。她正一愁莫展，没想到胡忠宝的“奸情”送到了她的手里。

　　第二天，海珠一走，刘波便向胡忠宝摊牌：“忠宝，昨晚海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在那种特殊的环境，我也不怪你们。你的心里早已没有我了，我也不想再牵扯你了，我们好合好散……”她狮子大张嘴，向胡忠宝索要50万元，然后协议离婚。

　　胡忠宝这些年总共才赚30万，其中20万存款在刘波手里，自己只留了10万元周转。胡忠宝拿不出50万，只好说：“等我攒够了钱再离吧……”

　　刘波的母亲坚决不同意女儿离婚。女儿对母亲数落了胡忠宝在国外“搭伴”的大量证据，母亲狠狠地训了一顿女婿，反过来又训斥女儿：“你们俩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你与南方小老板勾勾搭搭我也知道……以后你们谁也别说谁了，好好过日子吧！”

　　母亲的本意是想让他们俩重归于好，可是母亲揭了刘波的短，她向胡忠宝要钱的计划就要泡汤。母亲这不是胳膊肘拄外拐嘛！她发疯似的扑向母亲，推了她一把，母亲站立不稳，头撞在门框上。母亲很生气，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死了。

　　刘波的弟弟刘强不依不饶，非要他们拿出巨款赔偿，否则把他们送上法庭。最后，刘波拿出了15万元给弟弟才算“私了”。剩下的15万元，胡忠宝和刘波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女儿归了胡忠宝，两个人协议离婚。

　　海珠回到东宁后，朴正哲见妻子受伤，追问真相后认为可以重重地敲胡忠宝一笔，便气势汹汹地来到海林找胡忠宝算账。胡忠宝正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便狠狠地揍了朴正哲一顿。

　　朴正哲狼狈地逃回东宁拿老婆撒气。他用棍子打得海珠满地滚。朴正哲的母亲开始觉得打两下儿媳妇也是应该的，可是后来看到媳妇光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怕出了人命，便上前拉架。朴正哲正打在兴头上，没注意母亲过来，一抡棍子把身后的母亲打倒。

　　朴正哲把母亲送进医院，母亲再也没醒过来。朴正哲办完了母亲的丧事，整天借酒浇愁。一天，他喝醉了酒跑到大街上耍酒疯，不幸被一辆拉煤的汽车撞死。

　　海珠带着8岁的儿子苦撑岁月，赚得钱也花光了，不得已把儿子托付给姐姐照管，自己又去了乌苏里当“倒爷”。

　　胡忠把女儿带到绥芬河寄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拿出一笔钱做为女儿的生活费，自己继续去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做生意。

　　再聚首往事如烟

　　1999年10月4日，这对老“搭伴”又相聚在俄罗斯乌苏里中国商贸城。他们都住在雄飞公司的宾馆里，但没住进一个房间。他们虽然天天见面，但却像陌路人。

　　次日，海珠从国内发过来两大包货，一个人像蚂蚁一样吃力地往房间里倒，累得满脸都是汗水。而胡忠宝却在相邻的房间里与朋友喝酒聊天，不管不问。

　　一天，胡忠宝与海珠在走廊里走了个对面，海珠发现胡忠宝的衬衣领子脏兮兮的，往常她会逼着他脱下来洗干净，但现在她只能装着没看见。

　　笔者分别采访了他们，问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障碍了，为什么不继续“搭伴”或者干脆结婚，他们都苦涩地摇头，不肯说出原因。也许他们还没有摆脱“搭伴”给他们带来的悲剧阴影……

　　近日，笔者在绥芬河听到了俄罗斯乌苏里中国商贸城的朋友带回的他们的新消息：胡忠宝和海珠又“搭伴”了，但这次却不是他们俩“搭伴”，他们各自都有了新“搭伴”。肃林(滇池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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