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多年前，日军在南京那场惨无人道的血腥大屠杀所留下的阴影，至今在八旬老太孙仲芳心头挥之不去。那一年，日本鬼子杀进了南京城，也杀进了她的家；南京城大部分房屋被毁，尸骨遍地，瓦砾成堆，成了人间地狱。她的公婆、嫂子和两个侄儿也不幸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之下，妈妈及南京的丈夫、哥哥和儿子失散，她随着溃逃的国民党兵走安徽、下汉口，最后落户在广西桂北一偏僻的小山村，生活了60多年，如今她已风烛残年，每每想起失散的亲人，她说：“我想回家看看。”孙仲芳一生多舛。妈妈在怀她时，一场大火烧了她家的房子，后举家迁到南京市平西街(音)竹竿巷18号，租了两间平房，15岁那年爸爸去世了，生活所迫，17岁时孙仲芳嫁了大她9岁的、在国民党警察局当警察的丈夫陈桂同(音)，第一个孩子在那年出生了，不料6个月大时，孩子拉肚子，因无钱看病夭折了，之后，她又有了第二个孩子，为了让孩子像狗一样好喂养，夫妻俩给孩子取名小狗子。

　　1937年11月12日，日军攻占了上海，不久又开始轰炸南京城，12月13日，孙仲芳清楚地记得：那天守城的国民党军关闭了四道城门，以为可以过个平安年的老百姓开始走出防空洞，上街购买年货。24岁的孙仲芳也约了几个女伴上街聊天。

　　突然听到有人在喊：“鬼子来了！”大家回头见四面城楼上站满了日本鬼子，并不断有鬼子从城墙翻入城内。“叭，叭，叭”鬼子开始举枪朝人群扫射，轰炸机不断向城内投下炸弹，枪声哭声喊声交织成一片。此时孙仲芳的嫂子快要生孩子了，又惊又怕的妈妈与哥哥正围着她团团转，公婆在旁边急得手足无措直抹眼泪，自己的儿子小狗子吓得大哭，丈夫不知去向。看见孙仲芳回来，妈妈拉住她和哥哥的手惊恐万状地喊道：“你们年轻，快躲出去。”孙仲芳跳进了家后门的小河内，妈妈赶紧用石头盖住她，仅鼻子跟嘴露出水面呼吸。不一会，屋内传来嫂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鬼子的淫笑声，隐约还有公婆的怒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声，在一阵枪声过后，屋内开始死一般的沉寂。

　　街上仍不断传来枪声和哭喊声，殷红的血水染红了孙仲芳藏身的小河水，她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里，刺骨的河水让她身体开始麻木，可她仍不敢出来，直到两天后，城内不再有枪声，她才胆颤心惊地从后门溜入家中，屋内那可怕的一幕令孙仲芳老人直至今天回忆起来仍禁不住老泪纵横：屋内倒卧着亲人的尸体，满屋子的血和吸血苍蝇。嫂子一丝不挂仰面倒在满是血渍的床上，腹中流出的肠子和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聚满了苍蝇，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还躺在嫂子被日本鬼子剖开的腹中，公婆睁着双眼趴在地上，双手伸向倒在床上的嫂子，两个侄儿一个倒在嫂子的床边，一个倒在公婆的身旁，母亲奄奄一息地坐在地上低声啜泣，见到女儿，母亲颤抖着声音说：“你嫂子被这些畜生强奸了仍未能保住性命，你年轻，快逃吧。”孙仲芳不忍离开伤重的母亲，踌蹰之际，泪眼中见到哥哥抱着“小狗子”惊恐万分地跑回家中，见到家中惨状，这个硬朗朗的汉子不禁抱头痛哭。之后兄妹俩忍痛含悲，悄悄将屋内亲人的尸体拉到屋外掩埋。这时，街头又响起了鬼子的枪炮声，在母亲的催促下，孙仲芳与哥哥抱着小狗子一起混入了逃难的人群，街上目光所及之处均是死人和断胳膊断腿。就在这时惊恐万分的孙仲芳在混乱中与哥哥和小狗子走散了，她只得与一些伤员和逃难的群众躲进了临时设在国民党外交部的红十字医院。

　　不久，国民党军队从南京一带溃退，孙仲芳也随着溃逃的部队辗转到了安徽。

　　在安徽，她凭着手工制作衣服的技艺艰难地求生，并嫁给了一个在逃亡途中悉心照顾她的国民党士兵黄世清(音)。虽然又有了一个家，但她仍极度思念自己失散的儿子和妈妈、哥哥，她托人写了封信寄到了南京平西街(音)竹竿巷18号，几个星期后，哥哥回信了。哥哥在信中说南京方面局势仍然混乱，不能久居，他带着小狗子和母亲不久将赶到安徽，叫孙仲芳在原地等他们。

　　不料未及等到哥哥他们到来，安徽战事又起，孙仲芳只好卖掉手中的布料，随着黄世清及其所在的部队辗转到了汉口。这一走，孙仲芳从此与母亲、哥哥及小狗子失去了联系。

　　抗日战争胜利后，孙仲芳随回乡的黄世清定居在广西桂林兴安县界首镇小山村一马路桥屯。不久黄世清去世，她又改嫁给同一镇上的合家村何家拉屯村民何成才为妻，与第二、第三任丈夫生活期间，一直未曾生育。

　　在何家拉屯，孙仲芳凭自己的手艺给村民做衣裳、教村民剪花、剪纸，高兴时还哼几曲京戏，村民们渐渐地喜欢和关心起这位乐观豁达的外地“巧媳妇”。

　　70年代，公社的电影队来村里放电影，她从银幕上看到家乡南京城熟悉的模样，思乡之情愈加强烈，她没有钱乘车，突生了最笨最实在的念头：沿着当年逃亡到广西的原路返回去，一定能成。有一天，她真的把家门一锁，到解放前就有的离村6-7公里的百里村火车站，沿着铁路往回走，但走到天黑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这样一狠心离去，丢下已60多岁、无儿无女的丈夫，谁来照顾？于是，她又转回头，回到了村里。

　　日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何成才也已经去世，独剩下她孤孤单单地生活在异乡的小山村，并成了村里的“五保”老人。白天她走家串户与村民拉家常，尚可排解心头的寂寞，乡村的夜格外宁静，她总会在这时想起在南京的家，想起失散了60多年的哥哥、妈妈和小狗子，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每每想起这些，她的心就像被无数只虫子噬咬般难受，常常老泪沾襟。

　　7月4日，记者沿着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在一片绿荫掩盖的小山村，一座已塌了瓦梁的旧木屋内找到这位在南京大屠杀中的幸存者，谈起过去，她说：“我恨死了日本鬼子，是日本鬼子害得我家破人亡。”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她说一阵哭一阵回忆起那令她仍然胆寒的往事。她告诉记者说：“我好想回家，我在南京的家(平西街竹竿巷)绕过一条中山街便到了南京总统府，大约只有两公里的路程。哥哥名叫孙仲府(音)，父亲孙廷国(音)，母亲名叫曾高叙(音)，南京大屠杀时，还有一个不在城里住的妹妹孙仲兰。

　　如果有生之年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就是爬着，也要爬回去看看。”在广西到底有多少与孙仲芳老人同样命运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有多少因日军的蹂躏而至今仍然亲人失散的家庭？带着与读者同样关切的心情，记者到有关部门了解，但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这方面的统计。通过《南国早报》的热线，记者找到了两位：在南宁火炬路金达花园，76岁的老奶奶宋淑华尽管已是子孙满堂，但回忆起当年自己逃出南京时的惨景，仍旧心情愤懑。她说，12岁便碰上惨无人道的南京大屠杀，是一个拉黄包车的穷苦人见她年幼可怜，将她抛出城墙外，借着墙外密密的竹林藏身才得以活命。在那场大屠杀中，她与爸妈、哥、姐及两个妹妹失散，从此亲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在钦州市大直镇顿檬村，一位被当地村民称作“土婆”的80多岁的老太太，在那场大屠杀后与当时任国民党军官的丈夫及家中亲人失散，她沿着山路没命地逃，往没有枪声的地方躲，最后辗转来到广西。如今已是耄耋老人，膝下无儿无女，时常对着她当年逃来的方向思念亲人，思念在南京的家。

　　由于历经战乱或逃亡时的年幼加上长时间的尘封，这些失散亲人的不幸者中，有的回忆自己当年在南京的家庭住址甚至家人姓名、生日时，已有些模糊，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给他们带来的痛苦是如此的深重。

　　孙老太欲回南京寻亲的消息在当地《南国早报》披露后，引起了读者的热烈反响。7月9日晚10时许，南京普天通信股份有限公司驻南宁办事处的蒋先生打电话给报社说：“我的家庭有过和孙仲芳老人家庭一样的不幸。作为家乡人我一定要帮帮这位老人。”一位姓关的民警主动捐出1000元钱，他说：“真想认她老人家作亲奶奶，照顾她。请帮我捎点钱过去，让老人家日子好过些吧。”一位读者在寄来的捐款附言中说：“祝孙仲芳老人健康！长寿！并早日踏上回家之路！”收到这篇报道后，本报与《南国早报》商定，两地媒体合作，共同帮助孙仲芳老太太圆“回家梦”。欢迎了解情况的读者，向本报提供有关线索。联系电话：025-4522009。莫寿昌肖世艳存河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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