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9月28日开始，西安市上万民警一齐出动，进行了连续三天的大搜捕---5天前，一个20岁的青年给母校老 师寄出一封特快专递，扬言要“在短 时间内，在一定地区内制造至少25人以上的人员死亡事件。”……

　　10月23日下午，笔者在西安市公安局碑林分局看守所里见到了刘芳。此 时，距他被关进看守所只有十几个 小时，见到外面的人，他还是怯生生的。因为 皮鞋被脱在了看守所外，此时他是穿着白袜子走出号室来的。脚上的袜子让他 每 走一步都显得很小心。

　　今年8月16日下午，在陕西省洋县经贸局家属楼他的大姐家里，他将一小 瓶白色的老鼠药投在了姐姐家的凉 菜里，致大姐一家四口和五姐一家三口中毒。 至今，刘芳还不知道他的五姐夫、一个无辜的乡村民办教师，已经命丧黄泉。 眼 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让人充满困惑：一个刚刚踏出校门走上社会的年轻人，为什 么如此敌视自己的家庭和社会？

　　在家庭从备受骄宠到“寄人篱下”

　　说着一口普通话的刘芳，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他的 家乡在洋县龙亭镇的邓家沟村，他 的上面，有8个姐姐。生他的时候，他的父亲50岁、母亲47岁。老年得子的爹妈怕他保不住，特意给他起了一个女性化的 名字。他们对他的那份爱，是可以想象得出的。

　　“在我13岁以前，在我们家乡，许多人都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喊我‘少爷 ’。”刘芳说，直到11岁，他还 含过母亲的奶头。他的父亲在村里当了近四十 年的党支部书记。在陕南农村，像他们这样的家境是少有的。他们家里甚至有 一 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佣人。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刘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过着少爷一般的生活，也有着少爷一般 的脾气。他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来的； 他想干的事情，全家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去为他办成。

　　13岁时，刘芳的母亲去世；16岁时，他的父亲又撒手西归。老父亲给他 留下的是一院十间共420平方米 的房子和一张3万多元的存折。锁上家里的大 门，哭肿了眼睛的刘芳从此来到汉中，和他的二姐一家一起生活。

　　刘芳自己也承认，八个姐姐对自己都非常好。这些姐姐中，二姐的条件最好 ，所以才把他安顿在二姐家。二姐 是西安外语学院毕业的，原先在一所中学教书 ，现在是汉中市某工会的副主席；二姐夫也是大学毕业，如今是汉中政府部门 的 一个科长。刘芳古怪的个性很可能让二姐夫一开始就感到不适，因此，他坚持与 小舅子签定了书面收养合同。对“收养 ”二字，刘芳至今耿耿于怀，认为对自己 的伤害很大。“我虽然在二姐家住，但我上学花的是父母给我留下的钱，这怎么 是‘收养’呢？”“收养合同”里明确写着，二姐夫妇负责将他供养到他中专毕 业，刘芳对此愤愤不平：“这怎么行呢？他 们理所应当在我毕业后把我管到底， 怎么能半道撒手不管呢？”

　　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刘芳一直都有强烈的寄人篱下的感觉。而和他一 起生活的二姐一家，在他的眼里， 又个个都是有严重道德缺陷的人。表面上，刘 芳是一个乖孩子，像过去在脾气火暴的父亲面前一样，在二姐夫妇跟前，他也 没 说过半个不字。“我很害怕他们。我二姐也很厉害。过年时家里人一起打牌，我 出错一张牌，她也会把我骂上一晚上， 说我智商低等等。”对别人无意间说的话 ，他实际上是非常在乎的。

　　在学校从风光到失意

　　西安市公安局的一份《紧急协查通报》上，附有一张刘芳的生活照片。刘芳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文质彬彬的 。不光如此，刘芳还喜欢夹个公文包。“在学 校里，同学们给我起的外号就叫‘老板’。”刘芳上的是汉中第一职业中等专 业 学校，这是一所四年制的中专校，刘芳学的是财会，因为他这个专业是和别的学 校合办的，所以他最后拿到的毕业证是 汉中财经学校的。

　　在学校里，刘芳大小要算个人物。他是班上的生活委员，还是学校学生会的 卫生部副部长，和学校里的头头脑 脑都挺熟。上学期间，他和别人一起做成过一 笔小买卖，一次挣的钱顶老师两个月的工资。刘芳自称，他还是入党积极分子 ， 如果不发生后来的自杀事件，他都极有可能成为一名学生预备党员。不仅如此， 喜欢舞文弄墨的他还在《汉中日报》上 陆续发表过三篇小散文。这让刘芳很是自 命不凡了一阵子。

　　到了找工作的时候，刘芳的好感觉荡然无存。喜欢学校的氛围，他想呆在学 校围墙里，即使当不成老师，搞总 务也行。可是，以他的学历显然没有实现这一 愿望的可能。更何况他的家还在洋县，连留在汉中市的条件都不具备。通过关 系 ，二姐夫把他联系到汉中中药厂上班，可不知什么原因，他只干了三天就没有再 去；二姐也四处给他张罗应聘的事儿， 可最终一家也没有结果。

　　那时，刘芳实际上还没毕业，正在实习阶段。经受了这些挫折，刘芳一肚子 的眼泪。回到学校，他找到老师吐 苦水，说着说着，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啧 、啧、啧！”女老师们一脸的不以为然：“大小伙子，哭哭啼啼干什么？”听 他 絮絮叨叨地述说家里的矛盾和自己不想活了云云，老师很不耐烦地对他说，家里 的事老师管不了，要死要活最好不要连 累学校。“原来学校招生只是为了挣钱， 平时温情脉脉的老师们其实也这样薄情寡义。”刘芳告诉笔者，他也算对得起学 校，硬是坚持到毕业后才犯罪。否则，学校牌子臭了，谁还去呢？在罪恶中从自 杀到投毒　　6月的一天，二姐的家里只有 他一个人，极度绝望的刘芳一口气吞下了三四 十片安眠药。刚吃完药，电话却响了，原来是汉中市的田园酒店招工，二姐来 电 话让他随她一起去应聘。出于对二姐的本能服从，他还是稀里糊涂地去了。再回 到家，二姐找来了一个大夫，两人一起 逼他喝下了一脸盆共20多杯凉水。他吐 了许多次后，一觉睡了十六七个小时。据刘芳称，见到脸色难看的二姐夫，他“ 大义凛然”地问：“你准备怎么收拾我？”可二姐夫却冷笑一声：“我收拾你有 什么价值呢？”

　　事实上，尽管并不喜欢他，但是在他吃安眠药的前一个晚上，二姐夫看他情 绪不好，还把他带到汉中市最高档 的金江大酒店，和同事们一起吃饭。因为自己 在二姐夫眼里已一钱不值，刘芳对二姐一家的憎恨又陡然增加了几分。

　　此后，他从洋县龙亭镇买回了两小瓶灭鼠药。由于始终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他揣着毒药却没有机会下手。

　　自杀事件之后，二姐把父亲留给刘芳的、上学没花完的6800元钱交给了 他，试图以此缓解他的紧张、对立 情绪。　　心胸狭窄的刘芳的内心，恶毒的敌意却在无端膨胀着。

　　8月16日，农村的五姐夫妇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去大姐家商量点家务事。 因为刘芳在家没事儿，又有自杀之 事在前，就叫他一起去散散心。这天下午，谁 也想不到，刘芳会像幽灵一样钻进厨房，将那一小瓶鼠药全部拌在了凉菜里。

　　包括还在呀呀学语的小外甥，所有人都吃了那一盘黄瓜拌粉条。五姐夫饭量 大，吃饭又最快，自然中毒也最深 ，当时就在地上打起了滚儿，其他人也接二连 三地开始呕吐。

　　本打算和家人同归于尽的刘芳，凉菜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做贼心虚地 悄悄打量着其他人的反应。五姐夫 把他吓坏了。刘芳的双手在发着抖，感到由衷 地后悔。抱着一岁多的小外甥，他赶紧跑到二楼，喊邻居来帮忙，顺手把孩子 交 给人家。接着，他又跑到南环路去找医生。

　　喝下一支藿香正气水，在路边吐了两次之后，刘芳意识到自己的罪孽有多么 深重了。再不敢回大姐家，他马上 搭车去了汉中。就在二姐家不远处，他自称南 郑县813厂的推销员，在一个名叫“沁园”的招待所用“刘宁”的假名字住 了 下来。第二天一早，他就搭上长途车去了西安。在逃亡的日子里爱情，母爱，家 乡　　在此后的日子里，刘芳信马由缰 地去过山西的灵石、临汾，坐火车还去了北 京。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在西安，我坐了双层公共汽车；在北京，我还 去享受了一下地铁。在北京我只呆了不 到一天。晚上，我是在西客站里混的。北 京消费太高，一份盒饭就得10元钱，而我平时一顿饭也就花个一两块钱。逛了 几个月，体会最深的是那两句歌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如果有钱、有护照，我也许就去了莫斯科 了。”

　　20岁的刘芳从来没敢光明磊落地追过一个女孩子。在逃亡期间，他终于给 他暗恋了很久的一个低年级女生寄 出了一封情书。“她长得非常好看。可惜我可 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已经到了这一步，憋在心里的话也就没什么不敢说了。 ” 在陕西乾县的旅游点工艺品摊儿上，刘芳花了一笔“巨款”，为这位梦中情人买 了一副项链、一副耳环和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上面有个假宝石，漂亮极了。在 给她的情书上，我写了这样一句话：把这颗‘海洋之心’送给20世纪的露丝XX 。”刘芳说，他非常喜欢《泰坦尼克号》这部电影。

　　在出逃的日子里，他一共写了约四十封信和明信片，其中四封信、两张明信 片，都是寄给母校老师张志萍的。 张老师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从年龄上更接近 他的母亲。在给张老师的一封信中，刘芳这样写道：“有七年没叫过妈妈了， 我 真想把您叫一声妈妈。妈妈呀！”在看守所里，刘芳说到这儿，失声哭了起来。

　　出逃两个多月，刘芳从没通过某种方式挣到过一分钱，尽管省吃俭用，也只 能坐吃山空。到落网时，刘芳总共 花去3000多元，其中700多元居然都是 被别人骗了去的。

　　刘芳说，最让他魂牵梦绕的，还是汉中。逃跑期间，他回过两次汉中，都以 同样的假名字住在沁园招待所。在 这里，他没敢见任何熟人，白天就在招待所里 写信、在笔记本上胡乱记些心理感受，泄愤和顾影自怜。此外，他还在汉中的 城 固、西乡等县转过一阵儿。那封后来引起巨大“轰动效应”的特快专递，就是他 在西乡的一家小旅店里炮制出的。

　　刘芳说，“我一向很要面子、平时最注意个人形象，但我又是一个自卑感很 强的人。我希望得到别人的重视， 想出名，以至于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觉得被 四处通缉也是一种价值。”就这样，他给原来的班主任张凤艳老师发出了那封 特 快专递。此后，他给母校的刘校长的信里曾不无得意地写道：“这个世界就这样 充满矛盾。现在，那些对我不感兴趣的 人又纷纷对我感兴趣了。”抓获他后，民 警们从他留在一个笔记本上的文字里发现，他还有找机会爆炸汉中市委的打算。 追捕大网遍布全市各个角落

　　9月28日，西安市公安局万名民警上上下下在为同一件事忙活：5天前， 陕西省洋县一起特大投毒案犯罪嫌 疑人、汉中市第一职业中等专业学校一个名叫 刘芳的毕业生，从西安市钟楼邮局给他原来的班主任张凤艳寄去一封特快专递 ， 信中扬言要“在短时间内，在一定地区内制造至少25人以上的人员死亡事件， 为祖国的五十华诞献上一份特殊的礼品 。”眼看国庆节就要来临，气焰如此嚣张 的一名逃犯如不归案，势必给古城西安乃至更大范围人们的生命造成重大威胁。 结合国庆节前的治安清查，从当天晚上9点整，西安市开始了连续三天的全市大 搜捕。

　　张家村派出所辖区内发现情况，追查刘芳的通报立即张贴满了辖区内的小旅 馆、小饭店、小歌厅等单位。一张 大网在全市各个角落布下了。

　　10月22日晚9点，含光路中段靖边旅社举报，当晚7点多，一个瘦瘦的 年轻人来他的旅社登记住宿。一看 “刘芳”二字，服务员背着那小伙子拿出派出 所发的那张复印件一对照，果然身份证号码一字不差。这会儿，那个小伙子把 东 西放在二楼服务台，人大概出去吃饭了。

　　翟玉顺所长坐阵指挥，10分钟后，张家村派出所的民警就赶到了这家旅社 。穿着警服的教导员杜勇、民警陈 选宏负责在旅社外搜捕，穿便衣的驻所刑警队 长倪军、刑警陈胜利躲在了刘芳登记的204房间里，而刑警李勇智则装作住 店 的旅客，守在二楼服务台附近。

　　守候进行了一个小时后，刘芳回来了。当他到服务台取行李时，李勇智确认 他就是要抓的人。提上行李，刘芳 没打算回房间，却要往楼下走。李勇智上前将 他扑倒。其他民警随即过来，一起将刘芳拿下。

　　从刘芳的包里搜出了出逃后剩下的3000多元现金、一瓶灭鼠药和一瓶安 眠药。刘芳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 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