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残女孩和为她鸣不平的媒体。

　　冷传军，男，１９６１年７月出生，汉族，高中文化，１９７７年７月参加 工作，１９８８年７月加入中国共 产党，原任百色市公安局巡警大队副大队长兼 “１１０”报警服务台副主任，一级警司警衔。

　　因替发廊老板涉嫌强迫少女罗雪梅卖淫提供条件、造成罗重伤致残，冷传军 于１９９８年初分别被中共百色市 纪委、中共百色市公安局委员会给予开除党籍 、撤职并调离公安机关的处分。

　　此间，６家媒体先后对上述事件进行了报道。冷由此认为，媒体的报道影响 了有关部门对他的处理，没有那些 报道，他不会被处理，于是向法院状告６家媒 体及５名作者。１０月１３日，此案在百色市中院开庭审理。　　

　　少女跳楼后，当事各方的陈述

　　１９９７年５月２８日晚，罗雪梅与邱桂宵在百色宾馆看电视时被百色市公 安局民警抓走，以涉嫌卖淫嫖娼受 到审讯。

　　次日中午，男方邱桂宵在承认自己曾与女方罗雪梅发生过不正当关系、交了 ４０００元“罚款”后被放走。警 方没有给他任何书面处理决定和罚款收据。但 １９岁的罗雪梅一直拒不承认自己在卖淫，说邱是自己正在恋爱的男友。于是 罗 又和另一名女子一起被关在留置室。

　　据冷传军在一份报告中称：５月２９日晚１１时左右，他和巡警大队长刘春 鸣、１１０主任梁志刚等人在１１ ０备勤室打麻将时，接到本市“火凤凰美发屋 ”老板林飞燕的电话，林称她的发廊小姐太少，问巡警队有没有抓到小姐。他 回 答抓到了几个，但拒绝了林要来带小姐回去的要求。

　　而林飞燕则称：“当时冷回答抓到了几个，让我过去看一下，选中哪个就带 哪个走，所以我表示马上去看人。 ”　　　--林还说：冷传军是火凤凰的常客，自己还是冷的“线人”，帮助冷 “引赌抓赌”；或在火凤凰里“抓嫖客”回 去罚款；而林自己为此先后获“奖金 ”９００元，并且火凤凰因此一直“平安无事”。

　　十多分钟后，林飞燕来到留置室，看了看后对罗雪梅等两人说：“我在巡警 大队有个大哥，可以保你们出去， 如果这样，你们愿意到我的发廊做工吗？”两 人立即表示同意，并问：“到发廊做什么工？我们不会剪头发。”林答：“到 时 候再慢慢学。”

　　林飞燕：“随后我上楼找到正在打麻将的冷哥，告诉他我看中了一个长得漂 亮的（指罗）；然后我们便一起下 楼，是冷哥命令一名民警开门放人的。”

　　当时，冷让人想办法使罗雪梅在前一天的笔录上签名，承认自己是卖淫；罗 为了能尽快出去，就签了名。　　 后来三人一起走出了巡警队大门，冷特意交代罗：“到发廊后，一定要听老 板的话！”

　　罗雪梅后来回忆：她和林乘三轮摩托车来到“火凤凰”后十多分钟，冷传军 又穿着便服，骑着一辆黑色女式摩 托车来到。走进发廊再次对正在吃炒粉的罗说 “在店里，一定要老老实实听老板的话，好好干！”而后冷、林两人在发廊外 嘀 咕了一会，

　　冷便离开了。

　　林飞燕交待：到了晚上１２时许，一名中年胖男子走进发廊问“有没有按摩 和可以特别服务的小姐”，她答， “有，你给我５０元钟点费，就带这个小姐（ 指罗）上楼。”

　　一直坐在沙发上不敢吭声的罗雪梅这才知道：林飞燕“救”自己出来所要做 的“工”就是接客卖淫。她害怕得 瑟瑟发抖：“姐，我不是卖身的，我不愿意。 ”　　那男人与林嘀咕了一会就走了。而没有收到钱的林飞燕十分恼火：“我 回去 了，今晚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随后反手锁上门径自走了。空荡荡的发廊里就剩 下罗雪梅一个人，她越想越害怕，也 不知道林会不会把钥匙给刚才那个男人，等 会儿他开门闯进来自己如何是好。

　　于是，罗雪梅决定逃走，她给林飞燕留下了一张纸条：　　大姐，对不起。我并不是那种卖身的小姐，今晚，你 叫我上楼跟那位先生我 一直好怕的，我对不起你，谢谢你求（救）我出来，我逃了，不管你后果如何， 我还是逃好，因为 我怕你利用我，我不懂按摩是这样容易要钱，大姐，真的对不 起，我怕再有一次发生了，所以以后洗手不做。

　　　　　　　　求（救）回来的梅　　　　　　　　　　　１２点

　　５月３０日凌晨２时左右，惊恐交加的罗雪梅从离地面５米多高的发廊二楼 后窗跳了下去，落地后便昏了过去 。大约到了凌晨６时，一个捡废纸的老人发现 躺在草丛中呻吟、动弹不得的罗雪梅，立即拦住一位开三轮摩托车的好心姑娘 ， 两人把她送进了医院。

　　经医院、公安部门诊断、鉴定：罗雪梅的第一腰椎压缩性骨折，双下肢不全 瘫痪；伤情评定为重伤。

　　在偏僻山村做了近３０年教师的父亲罗精球，得知女儿出事的消息后，匆忙 和妻子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转 了几次车赶到医院．．．．．．从此，一家人 开始了长久的住院护理，也开始了漫长的上访之路。

　　由于家里贫穷，没有钱为女儿治病，罗父所在乡政府破例作担保，使其从银 行贷款２万元救急。１９９７年８ 月２１日，饱受精神和伤痛折磨的罗雪梅终因 无法承担昂贵的医疗费，不得不回到自家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靠敷中草药进行 治 疗。

　　罗父四处奔走呼号。１９９７年７月２８日，百色市人民检察院对事情进行 了初步调查，随后，公安、纪检等 部门也开始关注。

　　１９９７年９月１０日，百色市委书记黄定嵩亲自召开了各执法、监察机关 参加的专门会议，会议决定：罗雪 梅家人提出的６万元医疗等急需费用，由冷传 军赔２万元，林飞燕赔４万元。

　　１０月１７日，在有关部门的督促下，冷传军的２万元终于赔偿。期间，百 色市公安局查封了火凤凰，并先后 欲对林飞燕逮捕或劳教，但都因证据不足未获 得相关部门批准。而林飞燕从此后就逃得无影无踪，４万元赔偿也就不了了之 。

　　关于冷传军的责任问题，市公安局对外界称“一直在调查”，一直没有处理 意见--所以冷也一直在百色市公 安局１１０报警台上班。　　

　　６家媒体的报道与有关部门的处理

　　１９９７年１２月底，由广西纪检委主办的《党纪》杂志记者获悉此事后， 专程到百色进行了明查暗访。记者 在偏僻的田阳县琴华乡康浮村康下屯，见到了 罗雪梅，当时她“膝关节以下部位没有一点知觉，腿红肿、化脓，有些地方已 开 始腐烂，但那可怜的孩子却一点也不觉得痛．．．．．．由于一直拿不到赔偿， 一直无法及时治疗，而她家里再也没有 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亲朋好友都借遍了” 。

　　于是，“记者心情格外沉重，萦绕在记者耳边的，是一个个沉甸甸的问号： 是谁害得这位淳朴的山村少女终身 残废？这位１９岁的少女是否能讨回那份公道 ？她又将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人生？”

　　１９９８年１月初，一篇《青春大控诉：谁害少女终身残疾？》的长篇通讯 在《党纪》杂志上刊登了。一时间 里，百色市大受震动。

　　１９９８年１月２４日，百色市公安局党委在调查了半年多时间后终于作出 决定：冷传军身为人民警察，客观 上为林飞燕涉嫌强迫罗雪梅卖淫提供了条件， 在罗雪梅跳楼致残事件中负有间接责任，已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法》 之 规定，损害了人民警察的形象，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的影响．．．．．．（１） 撤销冷传军的百色市公安局巡警大队副 大队长职务；（２）调离公安机关，限期 一个月内自找工作单位。同时，百色市公安局又向上级汇报“给予冷传军留党查 看两年的处分”。

　　１９９８年２月２６日，百色市纪委决定：开除冷传军的党籍。

　　正当冷传军四处鸣冤叫屈之际，各种媒体对此事的报道却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１９９８年２月２１日，《百色 市报》转载了《青春大控诉》一文；１９９８ 年３月５日，广西《当代生活报》、１９９８年第三期《广西妇女》杂志、６ 月 ２日广西《南国早报》及１９９８年第六期广东《家庭》杂志纷纷对此事件进行 了披露。所有报道均以同情罗雪梅的遭 遇，揭露冷传军、林飞燕的卑鄙无耻为主 调。

　　从此，更多的指责又指向了冷传军，让他“更加抬不起头来”。

　　于是，冷传军决定状告媒体，他对劝阻自己的人说：“只有先告赢了媒体， 才能说明我是被冤枉的。”

　　１９９９年５月１０日，冷传军向百色地区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了《民事起诉 状》状告６家媒体、５名作者。诉 状称：罗雪梅不是勤劳善良、作风正派的农村 妇女，其与邱桂宵是卖淫嫖娼关系；罗雪梅跳楼致残与自己没有关系；媒体的 报 道“为诽谤自己，不惜歪曲事实”；而中共百色市纪委、市监察局则根据《党纪 》杂志报道的虚假事实，无端对自己作 出了错误的处理决定，使自己“至今尚没 法工作，生活陷于困窘”。

　　冷传军请求法庭判令被告为自己恢复名誉，赔礼道歉，并分别承担精神赔偿 和经济赔偿共计３００万元。

　　１９９９年７月至８月间，冷传军还先后三次到百色地区纪委办公室谩骂、 威胁《青春大控诉》作者之一李春 红：“我要骂你，我不光要骂你，我还要打你 ，我不光要打你，我还要杀你，不光杀你一个，还要杀你全家！”李春红遂向 公 安机关报案。　　

　　伤残女孩出庭作证

　　１９９９年１０月１３日一大早，小小的百色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庭里便热 热闹闹坐了２００多人。　　冷传 军及其两名律师和６家媒体、５名作者及其３名律师齐齐登场交锋。

　　这起广西最多媒体、作者被告案，引得广西各家媒体纷纷开辟专栏进行连续 报道，广西电视台拍摄下了整个庭 审过程。

　　法庭上，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围绕报道中的一些具体细节争论：罗雪 梅是卖淫女还是良家女；罗雪梅与 邱桂宵究竟是何关系；冷传军是否为林飞燕拉 皮条；报道是否构成名誉侵权等等。其间，瘸着左腿的罗雪梅意外地出庭作证 ， 当面驳斥冷传军否认其行为的一些言语。

　　冷传军的律师问罗雪梅：“你说你和邱桂宵是恋爱关系，你有什么证据？” 罗反问：“你需要什么证据？”

　　听众一阵哄笑。

　　在法庭上，冷传军称媒体的报道影响了有关部门对自己的处理；没有那些报 道，他不会被处理；因为报道是虚 假的，所以处理就是错误的。

　　而众被告辩称：对新闻事实的真实报道是媒体的权利和义务，媒体并不想、 也不可能左右有关部门的处理意见 ；如果媒体的报道促进了有关部门对冷传军的 处理，那只能说明舆论监督起到了应有的作用。被告辩称其报道都是真实、可 信 的，冷今日的结果是咎由自取。

　　同时，据百色市公安局纪委书记黄日业、百色市纪委副书记周彦彰１０月１ ３日下午向本报记者介绍：冷传军 的说法完全没有道理，对其处理意见是组织在 作了充分调查后讨论作出的，是以事实为依据的，与媒体报道与否无关；换句 话 说，媒体不进行报道，有关部门同样不会姑息他这种害群之马。

　　黄日业书记还说：“以前巡警大队存在许多罚款不下《处理决定书》，不开 收据的情况，致使不少治安处理案 件出现问题，无法知道究竟收了多少钱，有些 钱到哪里去了；在罗雪梅一案中，巡警大队对邱桂宵的罚款处理也同样是违规 的 。”

　　庭审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１２时，最后一直不见占上风的原告冷传军提出 “可以有条件与对方和解”，但遭 到拒绝，多名被告并且提出要保留反诉的权利 。

　　１０月１３日中午，本报记者采访了罗雪梅。这名淳朴的农村少女显然精神 已经好了许多：“我之所以勇敢出 庭作证，是不希望这么多好心人为了帮助我而 受到冷传军那种坏人的为难。”而就在１０月１４日法庭审理结束后，冷传军 的 几名女亲属又在法庭外围住罗家父女大骂：“卖淫女！卖淫女！”后来事件在法 警干涉下才平息，看得出罗雪梅当场十 分痛苦。

　　法庭已表示将于近期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尹鸿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