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1月6日上午， 江西省宜春地区中级人民法院
在丰城市法院审判大庭不公开审理一起特大刑事案件。 8
个月前，17岁的少年刘志丹将10岁的幼童刘奇绑架并残忍
地杀害，还骗去其父母交出的“赎金”2万元。 论罪刘志
丹死有余辜，但法律却网开一面，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
权利终身，留下了他的性命。这是宜春中院在新刑法实施
后首例对少年重罪犯的判决。
刘村惊魂
3月10日下午6时许，丰城市洛市镇刘家村村民刘三星
正在伙房做饭，刚满10岁的儿子刘奇对爸爸说：“作业做
完了，我去玩一会儿！”刘三星隔墙叮咛：“早点回家吃
饭！”7点来钟， 刘奇的姐姐刘玲把饭菜端上桌，去屋外
喊弟弟吃饭，许久没有应声。母亲刘月英知道儿子喜吃水
豆腐，赶到村里豆腐专业户熊花香家询问，熊花香告之：
刘奇来买了两毛钱水豆腐吃了，往哪去了没注意。
刘三星夫妇和亲朋好友分头到镇政府刘奇的舅舅家和
庄田村外婆家及公路沿途和矿区寻觅。晚上9时许，几人
碰头，未有刘奇下落。刘月英想起奇奇以往嫌自家的VCD
碟片陈旧会到同学家看录相，有时看至停电才回家，而村
里有几十家买了VCD或放像机的，到哪去找？ 情急之中，
她请人将村头的总电闸拉下。过了半小时，仍不见儿子回
返，刘三星夫妇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得抱头痛哭起来。
众村民得知刘奇失踪的消息，自发地出动帮助找寻，
大家打着手电，顶着矿灯，对村里村外的厕所、水井、渠
道、池塘乃至附近矿山上的废井都探捞了个遍，还是生不
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猜测：“奇奇莫不是被人拐了！”刘三星马上请
在镇企办工作的妻弟刘国文组织亲友连夜搭车到丰城市区
和市郊几个火车站、汽车站查访堵截， 至3月11日傍晚，
去者无功而回。遗憾的是，到此时刘家人谁都没想到向警
方报案。
绑匪作案
3月12日清晨，已度过2个不眠之夜的刘三星，天蒙蒙
亮就起了床，准备偕妻子外出继续寻找奇奇。他启开大门，
倏然看见一张纸片放在门脚，拾起一看，是张用铅笔在学
生练习簿纸上写成的信：“刘三星：你明天中午12点以前
把 2万元钱用洗衣粉袋装好放在村医疗所门诊部旁的垃圾
堆上，否则要你儿子的命！”
“原来是绑匪作案！”刘三星看罢勒索信，脑袋“嗡”
地炸响，他强压怒火，找来兄弟合计处置办法。一致认为，
歹徒绑票旨在要钱，人质可能不会伤害。当务之急，既要
筹钱赎人，又须向警方求助。
洛市派出所所长孙建刚接到报案，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为了保护人质的安全，决定暂不展开全面调查。他安排刘
三星按绑匪要求放出部分“赎金”，他则部署警力暗中监
视争取人赃俱获。
上午10时，刘三星将1万元钱依要求包好， 搁在门诊
部垃圾堆一角，自己装着没事一般在医疗所“忙活”，两
民警乔装在就近的一幢房顶监控。一天一夜过去了，钱袋
原封未动，刘三星征得孙所长同意将它取回。
3月14日晚10时30分， 刘三星送客出门，昏暗的檐灯
下，门槛边一个小纸包映入眼帘，刘三星迫不及待地打开，
却是半截指头和一张纸条， 纸上写着：“明天下午3点前，
把2万元钱原样包好， 放到去洛矿的路上停客车的那个破
房子后面沟里。如果不送又会砍下一个指头，假如报案就
等着收你儿子的尸体！”
刘三星夫妇捧着儿子的断指，四目泪横流，双心直淌
血。他俩救子心切，没有再向派出所报案，而是连夜向亲
友借了1万元，连同取回的那扎钱包在一块。3月15日中午
2时，刘三星将钱送到指定地点。
“赎金”送出去了，刘三星心里并不踏实，向兄弟通
了气，要胞兄刘发龙在毗邻放钱点的茶树林观察动静，请
堂兄刘新根委托邻居刘东根专程去庙山下牧牛，监视有谁
去停车点破房子后面的沟里。 刘发龙、刘东龙于2时许相
继出发， 4时许刘三星又亲自到沟旁察看，见钱袋还在。
哪知，刘发龙见弟弟自个去了，以为是接他的岗随即撤回。
而临近5时，刘东根又被儿子刘志丹替换去加工厂刮米了。
这样， 造成5至6时放钱点失控。待傍晚6点钟刘三星再次
到现场，2万元“赎金”已不翼而飞。
3月17日上午， 刘三星夫妇懊丧地走进了洛市派出所，
向孙所长陈述巨款被攫走、人未赎回的经过。孙建刚震惊
之余，连忙挂通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电话汇报案情。
刑侦大队邹金平等一干人飞车赶往洛市，将被攫走的
2万元“赎金”作为突破口，全力重点侦查3月15日下午到
达放钱点而经济上突然显富的人员。
经查，该下午除了村民刘禄星到庙山下扒桐树皮和徐
女在责任田挖藕外， 尚有5人在此段放过牛。有人证实刘
禄星和徐女是结伴而归，未接近放钱点。 而牧牛的5人刘
东根父子、周秀珍、徐乐秀、刘佑根中，刘东根是儿子替
换后最先回了家， 周秀珍、徐乐秀、刘佑根是1小时后相
随离开庙山下的，最后只剩下了刘志丹。
随之有人检举， 刘志丹于3月15日晚在村里用扑克牌
聚伴赌博，一夜间输去近千元，且进城买回不少奢华品，
其家庭并不富裕，自己又无经济收入，巨额资金来路不明！
“刘志丹是绑架作案的重大嫌疑人！”刑侦大队邹队
长拍案而起。
3月23日夜，刘志丹被“请”进了洛市派出所。侦查
员将已鉴定了笔迹的2封勒索信和刘奇的断指摆上案头，
这个正处花季、一脸“稚气”的少年不得不承认信是他写
的，刘奇是其所害，钱是自己取走的。
侦查员押着刘志丹指认残害刘奇的现场，在毗邻刘家
村的熊家村一幢久未使用的破猪栏屋，刘奇仰卧在栏内一
隅，身上盖着猪粪草，胸部压了一块片石，口鼻出血，眼
睛圆睁。法医尸检结果：颈脖有扼痕，是呼吸道窒息而死。
少年杀手
在看守所预审室，刘志丹一字一顿地交待了作案过程：
这些年，村内外有人玩牌赌博，他着了迷，但赌运不
佳。为弄钱扳平，他绞尽了脑汁，几次偷钱被发现，终于
从暴力录相中受启发蓄谋绑架敲钱，刘三星在村卫生所当
医生，家里经济况状好，便选准了他儿子刘奇。
3月10日下午5时许，他窜到刘三星家门口，见刘奇在
厅堂做作业，就哄他出门去玩，按照事先踩好的点把他带
到那间猪栏屋，刘奇问到这干啥。刘叫他转身看墙根有什
么，趁其不备，用右胳膊扼着他脖子使劲压，约10分钟，
他不动了，刘把他放平在地，在身上盖了草压了石，赶紧
回了家。
次日上午，刘志丹躲在自家牛栏屋用以前读书的作业
簿和铅笔给刘三星写了索钱信，晚上塞进他家的门缝，写
信的目的是恫吓刘三星，并不打算在那取钱，自投罗网。
3月13日，刘志丹身藏柴刀，钻进刘奇亡命的猪栏屋，
砍下他已僵硬的食指。转日上午躲在牛栏写好了第二封索
钱信，连同断指，于夜间再次丢进了刘三星的门槛内。
3月15日下午4时，刘志丹母亲说刘父放牛地点在庙山
下，这太巧了！刘志丹跑去扯谎要他回家刮米。趁牧牛伙
伴都走了，终于取到那包钱。当晚就邀人赌博， 到3月22
日，“赎金”已输去大半。
这期间，听说丰城市区用游戏机赌博过瘾，他怀揣600
元进城， 在一家游戏室买了100元铜板，只一顿饭功夫被
输罄，觉得不如乡下赌得有劲便作罢，剩下的钱买了银项
链、银戒指、微型收录机外加皮鞋，以包装自己。
游戏人生
有人说，生命是一次旅程，对于刘志丹来说，他17岁
的生命之旅劣迹斑斑。自打他降生，父母阴差阳错地给他
起了个和陕北人民英雄刘志丹相同的雅号。殊料，他肉体
的成长速度不慢，品行却与同名先辈背道而驰。
刘志丹读小学时表现尚好，升入初中就每况愈下。先
是不时偷摸同学的文具，后发展到经常敲诈同学的饭菜票，
且屡教不改。至初二上学期，学校不得不将其除名。
被学校除名的刘志丹不仅没有反省过失重塑自己，反
而我行我素变本加厉。平时在家晃荡连牧牛的轻活也不愿
干，却变着法儿向父母索钱吃喝玩乐，挥霍完了便偷，偷
罢父母偷“社会”，恶作剧愈演愈烈，仅派出所有记载的
就有好几桩。
如此父母
社会学家说过，父母是孩子的首任老师。刘志丹的沉
沦，刘东根夫妇难辞其责。这对男女自身缺乏自律、行为
失检，对儿子管教无方、溺爱有加，对儿子的堕落添了催
化剂。
刘东根少时家贫，25岁才与四川流浪女王正群成婚，
婚后欠于勤快，导致经济拮据。夫妇俩见人赌博发财眼红
心痒，无奈不善玩牌，遂在场外为赌徒们望风兼卖小吃赚
点外花，后来竟将家中厨房辟为赌场收取“红利”。因倾
心邪道，对儿子的学业品行难得过问。天长日久，刘志丹
耳染目濡，小小年纪就偷、赌、骗皆能，诸般玩艺精通。
刘志丹绑架得逞，掠得横财，对父母谎称是赌博“跑
红”赢来的。刘东根、王正群深信不疑，不以为耻，反以
为荣，心安理得地为儿子藏赃存赃，收受他的进贡——夫
妇俩各得500元， 虽有言词劝儿子不要再赌，意却在赢了
莫再输掉。当刘志丹被警方拘留，刘东根却找村长熊荣辉
询问原因：“是否他又偷了人家东西？”其麻木程度可见
一斑。如此父母，世间鲜见，悲乎哀哉！
血案余音
刘奇遇害后，刘三星夫妇整日以泪洗面，苦不堪言。
当初为了向绑匪“赎”子，家里倾囊拿出1万元，向亲友
告借了1万，刘志丹归案侦查组从其身其家只追回5470元，
这些钱用于葬儿所剩无几，告借的钱不能不还，如今人财
两空，夫妇俩怎不揪心！为了挽回损失，平衡心理，刘三
星会同本家兄弟曾私自采取行动，将刘东根的谷仓、牛栏
打开，谷子尽数扒出售给粮站，唯一的耕牛牵出卖掉，两
项获款2250元。刘三星还计划将刘东根从外地押回算总帐。
但绑票款易结，刘奇的生命是无法用金钱计算的。所幸他
们的清算计划被镇、村领导洞察，及时劝导制止，才未付
诸实施。如果刘三星一意孤行，势必使自己由受害者变为
害人者，跌入犯罪深渊！
案发后，刘东根夫妇因给儿子藏匿赃款各被警方处15
天治安拘留。处拘毕，他们害怕刘三星家闹事，携正读小
学的女儿刘志清流亡他乡，至今有家不能回，责任田是村
组派人代耕。人们设想，这同住一村的两家为此案结下的
仇隙若不冰释，冤怨相报何时了？！
刘志丹被判决前，刘家村村民依照杀人偿命的传统法
则，认定法院一旦宣判，非绑赴刑场执行枪决不可。然而，
刘志丹犯罪时未满18周岁，已经实施的新刑法规定，未成
年人犯故意杀人罪最高量刑只是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
权利终身——无论其性质多么恶劣，后果怎样严重。
种下贪欲与罪恶的种子，收获的必将是惩罚与毁灭。
范运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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