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一个大胆得几乎是不能实现的想法时时
萦绕在我的脑海中，那就是亲眼看看王宝森自杀的现场。
因为王宝森的自杀一直蒙着神秘的面纱，社会上的种种传
闻从未间断过。民间的猜疑一直沸沸扬扬。杜撰出来的故
事也应运而生。能够找到王宝森自杀的现场，并与当年的
目击者取得联系，无疑是揭开重重迷雾的最好方式。经过
艰苦的努力，我终于如愿以偿。

    一

    自从无锡特大非法集资案牵涉到王宝森以后，他就预
料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了。1995年4月5日下午，王宝森在北
京西便门一个会议室里出席了北京市计委召开的有关金融
、财税体制改革的专题会议（王宝森兼任计委主任）。据
当时参加那次会议的人讲，王市长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
不时地发呆。会还没开完，王宝森就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让他的司机驱车开往市政府。这时是下午5：00左右。

    进院后，王宝森对司机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
儿要上怀柔。”怀柔是王宝森经常去的地方，还在王宝森
当财政局局长时，他就经常去怀柔。市财政局在风景秀丽
的雁栖湖畔修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培训中心，王宝森经常去
培训中心开会、度假。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王宝森才出来，司机看见陈希同
和王宝森在一起。陈希同上了自己的轿车，王宝森也坐进
了自己的车。这时的时间接近6：30。王宝森对司机说：
“走，上怀柔。”

    司机心里有些打鼓，心想这么晚了，怀柔得什么时候
能到啊，而且也没吃饭。王宝森平时很关注司机的吃饭问
题，这次却忘了。司机想可能是有什么重要会议吧，于是
发动汽车，飞快地朝城外驶去。

    不到一个钟头，车已经到怀柔县城了。这时天已经大
黑了，四下里黑漆漆的一片。司机问：“咱们去哪儿？”
王宝森回答：“往前开！”车驶过怀柔县城到达雁栖镇时，
司机又问了一句：“是到培训中心吗？”王宝森沉思了一
下，摇头：“继续往前。”

    司机有些不解。王到怀柔基本都是到设在雁栖湖畔的
财政局培训中心或市计委培训中心，再往前就没有落脚的
地方了。这个司机是怀柔县怀北镇人，对怀柔熟得不能再
熟了。但司机是不能多问首长的事的，让往哪儿开就往哪
儿开吧。

    过了雁栖镇，就进入山区了，盘山公路蜿蜒起伏。车
开到下庄附近的岔路口时，王宝森要车停下来，说他解小
手。王宝森下车后走向路旁的水沟。过了好长时间，司机
着急了正要下车找他，他才心事重重地走上来。上车后，
王宝森对司机说：“走，上怀丰公路。”怀丰公路是怀柔
直达河北丰宁的一条省际公路，虽不算宽，路面情况却相
当不错，车流也不多。

    在怀丰公路上走了一会儿，王宝森又要司机停车，说
他要下车抽支烟歇一会儿。王宝森下车后，点着了一支烟，
面对脚下的悬崖断壁发了一会呆。烟抽完了，他还不想走，
司机心里想：王市长今天怎么了？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神情
恍惚过啊。

    王宝森终于上车了。但没爬过几座山，他又要下车抽
烟。这次王宝森抽烟的时间更长，约莫有十分钟。

    再次上车后，王宝森情绪似乎稳定了好多，不再频繁
地要求停车了。轿车沿着蜿蜒起伏的盘山公路，一直朝丰
宁的方向驶去。

    突然，在路过崎峰茶村时，王宝森死死地盯着车窗向
外瞧。这是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因一座山势险峻、长满苍
松的大山而得名。王宝森对这个村子很熟，当地生产黄金，
王宝森当财政局长时经常到这里视察。

    司机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因这一带比较平坦，当他加
大油门已经把崎峰茶村甩在后面的时候，王宝森命令他停
车，王宝森这次不是下车抽烟了，因为他拎起了自己的提
包，推开车门下去了。司机也赶忙下车，扶住王市长说：
“您这是上哪儿去？”王宝森平静地说：“我在这儿下车
随便走走，呆会儿有一辆县里的白色桑塔纳来接我，你家
住怀柔，工作忙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回家看看吧！”司机
说：“明天市里开会，我什么时候来接您？”王宝森说：
“明天县里会有车送我的，你就直接回城里上班吧。记住：
不要对任何人讲我在这儿下车的事，有人呼我或找我，就
说不知道。”司机还想问什么，见王市长连连摆手，只好
作罢。

    就在这天夜里，崎峰茶村的一些村民听到了一声枪响，
因为这里常有一些人进山打猎，另外路上汽车轮胎爆破的
声音也极似枪声，因而没有人对这种经常有的声音给予关
注。这一天正是清明节。

    二

    王宝森的司机第二天回到了市政府，他遵照王宝森的
托咐，没有向有关部门汇报。第二天上午市里开工作会王
宝森没有到，但办公厅的人发现王市长的车在，于是询问
王宝森的司机知道不知道。司机说不知道，昨天下午就没
看见副市长。话是这样说，但他心里也在打鼓。这个司机
和陈希同的司机私人关系比较好，因为两人经常一同陪着
两个首长出去。王宝森的司机心里没底，便向陈希同的司
机讲了真实情况，陈希同的司机想了想说：“咱们不如去
找他一趟，也许王市长有什么事耽搁了。”王宝森的司机
一听有道理，于是两个人便驱车直奔怀柔。

    毕竟是昨天黑夜的事，尽管王宝森的司机生在怀柔，
长在怀柔，但准确地找到王宝森下车的地点相当困难。两
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找到了一个大概方位。两人下
沟找了找，又问了当地的村民，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们不
敢耽搁太长时间，匆匆赶回了市里。

    这时市委书记陈希同已经急了，要求务必找到王宝森。
各方面都动员起来，市公安局也出面了。在这种形势下，
王宝森的司机抗不住了，只好把昨天和王副市长一块进山
的事和盘托出。

    市委书记和市长一听十分震惊和恼火，立即给怀柔县
委打电话问他们看没看见王宝森，怀柔方面回答没看见。
这时已经是下午快下班的时间了，陈希同立即命令北京市
公安局局长、政委亲自带队，带上警犬和有丰富探案经验
的二处干警及法医，立即随王宝森的司机进山寻找。

    车队开起警灯，呼啸着朝怀柔扑去。由于这时正赶上
下班时间，路上车多人多，尽管警笛高叫，仍免不了塞车
堵车。到怀柔县城时，天已经黑了。时间就是一切，干警
们顾不上多思索，驱车向山里飞驰。

    由于已经来过两次，这次王宝森的司机比较顺利地找
到了王宝森下车的地方。这是崎峰茶村东边的一段山谷，
当地人管这叫里沟南坡。当然王宝森的司机也只是记个大
概地点，王宝森会不会走到别处，或让坏人劫持，这都是
未知数。但不管怎样，搜寻只能从里沟南坡开始。

    干警们下了车，找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收获。公安
局长张良基决定回市里向有关领导汇报现场情况，制订下
一步的搜寻方案。其他同志在市公安局政委赵成的带领下，
原地待命。

    局长走后，干警中有人提议和崎峰茶乡的政府取得联
系，求得当地老乡的支持，因为他们毕竟土生土长，对这
里的一切比外来人熟悉得多。

    建议得到了批准，于是崎峰茶村的干部和群众赶过来
了。每米一个人，干警和村民岔开，对里沟南坡实施拉网
式搜索。

    大约一小时，在南坡接近半山腰的地方，一个老农发
现了异常情况：在一块大石头下，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卧在
那里。老农吓得惊叫起来，干警们迅速围了过去，一些见
过王宝森的人确认：这就是他。

    案情重大，情况紧急！自杀他杀，急需侦破！在公安
局政委赵成的指挥下，干警们立即将出事现场严密封锁，
任何人不得靠近。同时，干警们立即把这一重大案情向公
安局长张良基报告，请求指示。张良基听到报告后，命令
干警全力保护现场，等待命令，他将立即把这一重大案情
向市领导汇报。

    干警们接到命令后，不敢有丝毫麻痹，崎峰茶乡的村
民被请出去了，干警也不能接近事发现场。没有人睡觉，
都在翘首以待市里边传来的讯息。

    张良基局长向市委书记陈希同、市长李其炎汇报以后，
陈希同向公安局下令保护现场，待市领导察看以后再决定
下一步。

    天亮后，守候在现场的公安干警接到了市领导要来现
场察看的消息，说是陈希同要来。由于出事地点人迹罕至，
坡陡路滑，干警们在现场外围至公路大约百米长的距离内
平整出一条简易小路。

    上午10时左右，领导的车队终于到了，但来的不是陈
希同，而是市长李其炎。在市公安局领导的陪同下，他仔
细看了出事地点，然后就坐车回市里了。

    接着，王宝森的家属也来了，确认了尸体，悲悲切切
地要求公安干警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下午4时，市里来电话，让公安局对王宝森出事现场
进行拍照取证，进行物证和技术分析：尸体可以运回城里
进行必要的法医检验。

    市公安局的技术检验部门立即对王宝森的尸体进行多
角度的拍照，并提取了包括现场脚印在内的所有物证。

    三

    王宝森是头朝北、紧贴一块大石头毙命的，头部太阳
穴上有一个枪打出的圆洞，身上没有其它伤。要确定自杀
还是他杀，现场的脚印无疑是重要的证据。假如是他杀，
必定有死者以外的脚印。但现场提取的脚印只有死者一人，
这至少证明王宝森身边是没有作案嫌疑人的。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其他人在远距离射杀王宝森的可
能。这就需要其他的物证来支撑。刑侦及技术部门在现场
仔细检查了王宝森太阳穴上的弹洞，发现弹洞周围有火药
留下的痕迹，这说明枪口离弹洞是很近的，因为只有离得
近甚至枪口贴着弹洞火药才能在创口附近留下痕迹。另外，
创口附近的火焰痕迹也印证了这一点。火焰痕迹是枪在射
击的时候随枪口喷出的瞬间火焰留下的痕迹。无论什么枪
支在击发时枪口都会产生火焰，只是这种火焰在15厘米内
才能留下痕迹，15厘米以外就没有痕迹了。这段距离司法
鉴定上称为火药烟距。王宝森创口附近有火焰留下的明显
痕迹，说明枪口离创口是很近的。是接触射击，甚至是顶
着太阳穴打的。

    这样就排除了他人远距离射杀王宝森的可能。但由此
断定王宝森就是自杀还不足以为凭，因为王宝森身上没留
下一点文字的东西，衣兜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但是现场留
下了一只手枪，还找到了一颗子弹头。经指纹检测，这手
枪确实是王宝森用过的。那颗子弹头和王宝森枪里的子弹
完全一样。王宝森持枪的档案也找到了，王宝森领的枪支
子弹与现场发现的枪支子弹完全吻合。

    这样，基本可以断定王宝森是自杀。但为了做到万无
一失，市公安局刑侦技术部门还对王宝森持枪的手进行了
残存火药微粒检查，即射击残留物检验。人在开枪的时候，
不仅枪膛里有火药，周围都有火药。谁开的枪，火药微粒
就会残留在谁的手上。运王宝森尸体的时候，王宝森的双
手都被套上了塑料袋，以便到实验室提取火药微粒。经过
仪器检测，在王宝森手上发现了射击残留物。技术人员还
把王宝森手上的残留火药微粒与他手枪里的子弹火药进行
了比较，证明是同一种火药。

    至此，王宝森自杀似乎可以盖棺论定了。但这时又出
现了一个小插曲。有人提出质疑：王宝森自己开枪打了自
己，那子弹壳跑哪儿去了？现场只找到了子弹头，没有子
弹壳就难以说明王宝森是在现场开枪自杀的。这确实是有
道理的，子弹头和子弹壳是应该在一块的，否则说王宝森
在现场自杀是难以服人的，至少不是无懈可击。

    于是，一场紧张的搜索子弹壳的战斗打响了。公安干
警继续实行拉网式的搜寻，每个人盯住自己眼前的地面。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公安干警又调来了探雷器，
因为子弹壳是金属的，探雷器比人的眼睛要好得多。结果
又折腾了很长时间，就是没有子弹壳。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建议把满地的树叶清
走再用探雷器找，这确是个好主意。于是大家一鼓作气，
将所有的树叶都清出去了，接着重新用探雷器探。终于，
那个把人折腾得腰酸背痛的小小子弹壳，被探雷器找到了。
原来它被人踩进了土里。

    至此，王宝森的自杀结论终于可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