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９９伊始，４４集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在中央
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收视率不
断攀升，形成了自去年《水浒传》之后的又一荧屏盛况。
笔者作为一个观众，观后有些杂感，记于此，以就教于读
者。

    一、历史的“真”味

    以历史上实有的其人其事为题材的戏剧，传统说法叫
“历史剧”。但现在流行的是另一个概念叫“古装戏”。
这两个概念的内涵似乎有些差异。由“剧”而“戏”，更
强调“戏”，强调编创者对戏剧情节的虚构的自由性；由
“历史”而“古装”，使“历史”仅仅剩下了“服装”。
而且是“古”的，至于“史实”，至于人物的言行口吻，
以及他们的灵魂，都不一定拘泥于历史了。由“历史剧”
这一概念的被冷落到“古装戏”这一概念的流行，实际上
已经透露出了历史题材在影视剧创作中的某种倾向，这就
是“戏说”历史的倾向。“戏说”当然是一条创作之路，
但如果“戏说”仅仅停留于“游戏”，流于“搞笑”“逗
乐”，为戏说而戏说，那就脱离了艺术的规律，就会倒了
观众的胃口。《雍正王朝》是正剧，甚至是悲剧，反而引
起了观众的兴趣，它不同于那些游戏之作的随意杜撰而表
现出对历史之“真”的揭示，给人一种历史的“真”味道。
雍正在历史上是一个颇多争议的人物，在他身上纠缠着太
多的是非恩怨，笼罩着一层莫衷一是的复杂神秘色彩。这
样一个历史人物，如果采用“戏说”的方式，也许可以将
那些宫闱恩怨铺叙得扑朔迷离，离奇曲折。但是，该剧作
者并没有走“戏说”之路，而是删繁就简，撇开那些无关
大局的枝蔓，抓住历史主杆进行叙事，赈济灾民也好，追
缴库银欠账也好，太子的废而立，立而废也罢，都是“国
事”。前半部分围绕着诸皇子谁来继位的中心展开，下半
部围绕着雍正即位之后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推行新政的
中心。总之，《雍正王朝》的叙事紧紧围绕着“政”事而
展开，从而使这部作品具有了某种历史的“真”味，揭示
了一定的历史“真”相，具有“史”的镜鉴价值。实际上，
“历史”本身就是“戏剧”，它本身就有很强的戏剧因素，
只要把这些因素提炼出来，把这些因素中的意味发掘出来，
就是历史剧。《雍正王朝》受到观众的关注，恰恰在于它
的历史意味，在于它用戏剧化的手法对历史作比较真实的
叙述。

    二、雍正的“苦”味

    该剧的片头歌中唱到：“世间万苦人最苦”，这“人”
指的是谁呢？是黎民百姓吗？也是也不是，这“人”中起
码也包含着皇帝雍正，因为雍正是这部戏的主人公，岂能
不在这“万苦”之“人”中？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想当“
皇帝”，为了“皇帝”这个位子不知有多少人运筹帷幄，
厮杀疆场，献出生命。皇帝者，天下之主宰也。山呼万岁，
何其威风？但是，当胤〓作为皇四子争到这个位子而变成
雍正皇帝之后，屏幕上给我们展示的这位皇帝并不是那种
作威作福，骄奢荒淫、滥用权力、享尽荣华的人物，甚至
相反，他的生命因“皇帝”之位而增加了无数“苦”味，
他心忧社稷，“苦”于无人与他分忧，“苦”于没有可以
信任的治国理政之人才，“苦”于那些皇弟皇兄们与他的
明争暗斗而不理解他励精图治的“苦”心，“苦”于那些
地方官吏弄虚作假、欺瞒朝廷而君令有所不授，“苦”于
他的新政遇到的重重阻力而不得彻底实施。这满朝文武中，
若问谁心最“苦”，莫过于皇帝雍正，边患与内政、社稷
与百姓，无不牵挂于心。若问谁最辛苦，也莫过于雍正，
镜头多次表现他挑灯批阅奏折，宵衣旰食，废寝忘食。事
实上，历数中国历史上五百多位皇帝，大概他批阅过的奏
折最多，他批写在奏折上的文字也最多，这足以说明他的
勤政与用心。《雍正王朝》中出现了两位皇帝，前２０集
是康熙主宰“王朝”。康熙虽然垂垂老矣，但始终不失洒
脱之气，处理朝政，举重若轻，未见他有多“苦”。他总
是在不经意之间就作出了重大决策，他的聪明过人，总是
出其不意地打乱朋党们纷争的阵脚，使他们的谋划落空。
康熙被著名演员焦晃扮演得自如而随意，出神入化，不是
真的，胜似真的。唐国强扮演的雍正，也独具个性，以其
隐忍自励、苦心孤行而引人注目，两位皇帝的个性形成鲜
明对比。电视剧里，雍正常说的一句话是“父皇把这副重
担交给了联”，他的继位，似乎不是要沾这个“位子”的
光，而是要承担祖宗社稷的重担。在雍正身上，表现了一
种强烈的责任感。电视剧就为我们塑造了这么一位万苦不
辞、万难不惧的“好皇帝”形象，倒也生动感人。

    三、“好皇帝”的“涩”味

    当我们目睹了这么一位“好皇帝”之后，心头不由升
起一股“涩”味。老百姓生活于封建帝制的时代两千余年，
唯独盼望的就是能逢上一位“好皇帝”。然而，数遍中国
的五百多位皇帝，有几位“好皇帝”呢？皇帝当然有圣明
与昏庸之分，有贤愚之别。究竟是逢上一位什么皇帝，人
民没有选择的权力，皇帝是生下来就注定了。这种荒唐的
“皇家”游戏规则居然“严肃”了几千年，到本世纪初才
化为笑柄。“皇帝”是封建极权专制制度的产物。在那样
的制度下，怎能不骄、不傲、不暴、不淫、不昏？所以，
当屏幕上出现这位“以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的皇帝形
象时，心头涩得很。《雍正王朝》把雍正也写得过于完美
了————为亲王时，他儒雅大度，授命赈灾，怀民之苦，
授命追缴库银拖欠，他铁面无私；为帝时，则疾恶如仇，
整顿吏治，雷厉风行。他生活俭朴严于律己，集种种美德
于一身。“五四”运动８０年了，我们的屏幕上塑造出了
这么一位皇帝，老百姓喜欢看这样的皇帝戏，不禁让人心
头一涩，五味俱全。帝王将相们曾一度被统统赶下舞台，
是一种偏激；但用高科技的影视手段“颂皇恩”与“颂皇
权”也要慎行。中国有那么长的村建历史，这中间不乏种
种故事，但编演历史剧，无论是“戏说”还是“正剧”，
都不能缺乏历史的批判意识，“好皇帝”的梦毕竟被中国
人抛弃了，中国人觉醒之后选择了“民主”。人类马上就
要进入２１世纪了，还是“天高皇帝远”一点为好。  张
德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