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览

    一九九八年、唱片业几乎沉默始终。接近岁尾，却有
一些摇滚乐专辑慨然面市，为低迷的国内原创音乐市场划
下一个差强人意的休止。其中，北京著名新音乐团体鲍家
街43号乐队的第二张专辑《鲍家街43号II》，尚未面市，
已然引来议论纷纷：好听的旋律是对于世俗审美的妥协，
还是音乐本身正努力亲近更多的耳朵；国外音乐文化的引
进，是否已然引领了我们的歌唱，并将逐渐代替我们的审
美，主张和思考；发展中的中国摇滚乐，是要百花齐放的
积累，还是追逐潮流的模仿......

    曾以首张专辑中《晚安北京》《小鸟》《我真的需要》
等歌曲等震动华语歌坛的鲍家街43号乐队，成员大都来自
中央音乐学院。数年正规的古典音乐修习，使他们的创作
带有根源性的唯美主张和鲜明的理想主义色彩。在第二张
专辑中，鲍家街43号力图超越经典完美主义的樊篱，就此
扬弃以往作品中较为固定的形式，告别自身坚持的狭隘理
想主义。

    专辑中创造最早的一首《我应该真实的生活，还是去
幻想》，长达13个字的歌名下面，是简单到只有十句的歌
词。“窗外的街道宽敞而明亮/泛着一种幸福的光芒/冬天
快走春天快来了/人们显得特有理想/我呼吸着空气觉得自
己很脏/挺想把自己遗忘/看看墙上的花觉得他们挺棒/它 
们就象我的希望/我不知道未来怎样我将去向何方/我应该
真实的生活还是去幻想”。在一段很有生活现场感的收音
机音效后，是轻松明丽的歌唱，即使在昂扬起来的副歌段，
也有着从容的节奏和坦然的态度。没有什么是不可忍受的，
现实理想的矛盾，局部个体的矛盾，交缠在相对封闭的内
心状态中，具象地概括着每一种生命无可奈何的反复挣扎。

    同样行进般的轻松流畅出现在《游戏》里，包涵着歌
者对于未来的彻骨绝望。 “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面带
微笑可内心在哭泣/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生活就象一场残酷
的游戏”。完整规范的歌词结构，英式噪音吉他，朋克式
的戏谑，与不动声色的残酷预言相对，凸现的是生活不动
声色的残忍表情。

    作为主打歌出现的《错误》则带有60年代简明直接的
乐队风格， 汪峰坦言创作中受到自己心爱的THE DOORS的
影响。吉他上的颤音琴，键盘上的铃铛，风琴，浑响架构
的充沛空间呼应着悠然从容的演唱，歌词中排比着诸如“
撒谎者讲的故事/电台里的情歌/镜子中的笑脸/通往天堂 
的车票”的特定意向，汪峰说，我们已经习惯了眼睁睁的
看着错误在面前发生发展并完成，充分的理解接受并无动
于衷。我们知道这是错的，知道如何避免及改变，但没有
什么可以阻止错误的发生。“这个世界怎么了？！”这可
能是在习惯因量的积累而质变为麻木之前的最后呻吟，呼
喊中的“妈妈”只是一个广义的符号，诘问的只是自己。

    在最新专辑的创作中，鲍家街43号一面继续把目光投
向广义的社会环境，一面更感性地关注更微观具体的个体
生存，包括爱情和理想。

    上一张专辑并没有正面角度对爱情的表现，收录于《
鲍家街43号II》中的《我会在这儿等人》却是一首至情至
性的虔诚情歌。在这片没有特例的生活水域，所有的人都
怀着相似的烦恼和焦虑，相似到不值一提，习惯到无人倾
诉。坦然过着无可无不可的相似生活，没有谁是伟大的尖
锐的。基于对个人自身的不可相信，竟会发觉生命中最不
可信的是爱情：可以信赖一条被单一台电视，却不敢相信
爱情。于是，凭借着现代人狡猾的小聪明，躲闪在似是而
非的伤感与不屑里，尴尬地机警着。不透彻，不确定，不
幸福也不受伤。以这样的生涯面对歌者昂扬真切的爱情宣
言，是哑然失笑，或泪流满面？ “我的爱人/如果你要离
去/就请记住我依然爱你/如果你要回来/我会在这儿等你”，
在90年代吉他的失真噪音中，可以依稀看见70年代华语歌
坛民谣风格，甚至上溯到60年代美国乡村音乐，以及那逝
去的时代里爱情单纯烂漫的班驳阳光。我们再也回不到那
样的年代了，便珍存音乐中不曾褪色的忧伤怀想。

    产生于一次酒吧即兴创作的《忧郁的眼睛》，保持着
鲍家街43号旗帜鲜明的招牌风格--理想主义幻灭的宿命和
唯美的悲剧情绪。虽然时间长达  ，但没有丝毫拖沓冗长
的感觉。一句“我爱你却不能在一起”因多次反复成为符
号性的暗示，清晰地指向潜意识中模糊的内心表情。这首
歌同步一次录出，完成后乐队全体都很兴奋，感觉上好象
刚刚经历了一场特别的重要事件。

    从诞生那一刻起，摇滚乐就注定是矛盾的反叛的煽动
性的先行于时代的，注定要在不被了解的荒原上，建筑起
艺术感知的美学大厦。在鲍家街43号创作中始终贯穿着对
社会生命的思辩批判，以及强烈的地下意识。

    《瓦解》是一首传统意义上的摇滚乐作品，音乐风格
融会摇滚、爵士、舞曲、民谣等多种元素，电子成分与真
乐器结合，并采用了许多采样音色，模拟工业噪音、人声。
演唱方面并非完全的说唱，副歌段旋律有很强歌唱性。另
外，在大部分录音中，说唱一般采用由效果器积压过的声
音，此曲却是未处理过的真实人声。在这里，歌者已然没
有了简单的热情和强烈的愤怒，只有对于社会、时代、传
统、价值观、人格、道德标准的乃至根本人性瓦解的描述
和感慨。简单的文字排比，流动的语义增强了内容的画面
感，简洁的形式深省的内容与诗意的语境交织冲突，使音
乐主题变得更加易于接受，也更具有尖锐的现实批判性。

    在《风暴来临》中蹒跚走来的，是“没有一个希望的
希望/没有一个确实的方向”的 “超现实主义青年”，“
面容憔悴神情迷乱”，终于湮没在平庸冷酷现实中，歌者
预言般地唱到 “准备好了吗/所有现存的都将不存在”。
本色的音乐纪录着英雄主义理想的破灭和对生命希望的彻
底悲悯。结尾10秒的键盘在全曲结束后进行了飞快的回顾，
完整浏览了全部音乐体验。

    其实，一样错位般地尴尬也横亘在鲍家街43号和时尚
之间。几乎每出专辑都要面临众多争议和怀疑，从97年首
张同名专辑《鲍家街43号》，到最近推出的《鲍家街43号
II》。无论超前还是置后，他们的音乐始终不合时宜地站
在熙攘的时尚风景中，坚持着未必被认同的那个自己。

    其实，此时想要济身时髦乐队行列，捷径很多：或者
疯狂批判，盲目而极端地创造着已然成为流行的非主流，
动辄上纲上线，以概念化模式，游离于音乐之外，或者以
不真诚的轻松状态紧跟时尚，用简单浮躁的表面存在，伪
释的情感和仓促的生活态度代替思考。或者，模仿欧美流
行，什么电子舞曲、英式摇滚、GROUNGE、朋克......

    而鲍家街43号仍然不改初衷地坚持着音乐上的认真，
思想上的钻研和艺术家的纯真。

    汪峰说：可以放肆得幼稚，只要是真实的彻底的深刻
的。摇滚乐从来不是也不应该成为中产阶级的消遣。媚雅
并不比媚俗高明。

    汪峰说：时代的声音必应领先于时代。

    不追随时尚，不盲从风潮，是鲍家街43号乐队甘于寂
寞的坚持，也是“京文乐队音乐”贯穿始终的音乐主张。

    《鲍家街43号II》10月12日录音完成， 12月1日由北
京京文音像公司发行上市。鲍家街43号乐队在编制上略有
调整，出现在专辑中的阵容是：词曲创作、主唱、节奏吉
他手汪峰，主音吉他手龙隆，贝斯手王磊，键盘手杜咏，
鼓手赵牧羊。

    关于这张专辑，最有说服力的将是亲自的聆听。也许
这仍然不是最优秀的，但我们愿意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