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夜色茫茫的大海上，两艘不大的全木结构
的运输船，悄悄驶进了海南琼海市潭门港。码头上，许多
警察，还有专用的铁皮运输车，等待着此船的到来。船中
装的是什么？谁也不会想到，1000多件宋、元、明、清时
代的古瓷器秘藏在舱中木箱里；古瓷来自哪里？来自南海
的海底，它们是中国西沙水下考古队30多天水下考古的成
果。
海外报刊上，常有外国人因在南海打捞中国古瓷而大
发横财的报道。如今，头一次听说中国也有水下考古队，
头一次看到如此大量的古瓷出水。古往今来，滔滔南海，
沉船无数，寂静的海底，藏有多少珍贵的文物？
3月25日，笔者采访了中国历史博物馆水下考古队队
长张威和他的队员们。3月25日，有关方面在北京召开新
闻发布会，中国南海水下考古的消息首次向世人披露。
哈彻发财神话
中国古瓷，世界瑰宝，存世方式分四种：一在博物馆，
二被私人收藏，三藏地下墓穴里，四埋大海沉船中。藏于
地下的古瓷，常见有出土的消息；埋在大海的古瓷，却极
少能见到它们。张威说，这是因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
中国的文物部门中，别说是水下考古队，连水下考古的专
业都没有。经费短缺，陆上文物还来不及妥善地保护，哪
里还顾得上汪洋大海中的古瓷？
然而，海底并不平静，就在中国人顾不上海底的那些
宝物时，不少外国人却把手悄悄伸向了它们。张威说，1
986年发生的一件事，深深地刺激了中国的文物考古界。
英国人哈彻，是一专门从事海底寻宝的人物。凭靠先
进的探测设备和潜海器材，追寻着历史遗留下来的线索，
他在大海中寻找有价值的沉船，偶有发现，便能发笔大财。
1980年，一位菲律宾渔民，在南海一海岛附近打鱼，
意外发现了一艘大约是15世纪沉没于海底的中国古船，从
中挖出许多中国瓷器。消息传开，人们蜂拥而至，当时的
菲律宾总统马科斯闻讯立即派兵保护了现场，随后委托菲
律宾国家博物馆打捞此船。该馆建立了水下考古队，从沉
船中打捞出1000多件完整的器物，其中不少是精美的瓷器。
博物馆馆长惊喜万分，拨巨资，让考古队继续在更大的海
域内考察，以期寻找到新的古船。尽管菲律宾人没有声张，
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南海沿岸国家几乎都有人行动起来，
纷纷到海里去寻宝。
哈彻得知了这一消息。1983年3月，就在菲律宾人重
新发掘那艘古沉船、从其遗址中又挖出100多件中国古瓷
时，哈彻的寻宝队也开进了南海，而且时间不长，便在新
加坡附近海域中，找到一艘中国古船，打捞出两万多件中
国古瓷。
哈彻把船开到荷兰阿姆斯特丹。所获中国古瓷，都被
他贴上了“哈彻个人收藏”的标签。拍卖结果，哈彻捞到
数百万美元。
巨大的“利润”，使哈彻更加迷恋中国南海。随后的
两年中，哈彻哪也不去，就在南海里搜寻装有中国瓷器的
古沉船。
175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名下的斯尔德麦森号商船，
装着17万件中国康熙年间的瓷器，还有125块打有“南京
马蹄金”印记的金锭，从中国南京出发，航行到新加坡附
近海域时遇强大风暴而失事。两百年间，无数只装满瓷器
的柳条包静静地躺在海底，绘有蓝白花纹的茶杯、碗和碟，
一叠叠整齐地叠放在箱包里，每一件瓷器上都绘有漂亮的
图案，18寸的鱼碟上，活灵活现的大鲤鱼正在水草中遨游
……没想到，233年后，这笔巨大的财富，竟被猎犬一般
的哈彻捕捉到了。
哈彻一举捞光船中所有的瓷器，连残破的都不剩。他
把瓷器仍然运到荷兰阿姆斯特丹，整理后，仍由那家拍卖
行拍卖。1986年4月的一天，上千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投标
者云集拍卖现场，疯狂地抢购中国古瓷和那些金锭。拍卖
场上，竞买非常激烈，有的瓷器，估价600美元，不想却
被卖到1万5千多美元；最后连一箱残破的瓷器，也被荷兰
博物馆高价买走。拍卖共得1500多万美元，哈彻又发了一
笔横财。
那天，拍卖现场上，坐着两位默不作声的中国人。他
们是北京故宫博物馆的古瓷专家，受中国文物部门的指派，
到现场看一看，有无可买的东西。然而，他们非常沮丧，
因为他们手中的钱，买不了一件像样的瓷器。成千上万的
古瓷，眼看着全部流散在海外，那情景，深深地刺激了他
们的自尊。
回国后，两位专家写出报告，力陈建立水下考古队伍
的重要性，强烈呼吁再也不能置南海沉船于不顾，任凭海
外肆意打捞中国的古船了。见此报告，中国政府和文物考
古界做出的直接反应是：填补学科空白，开展中国水下考
古事业。
1987年，经国务院批准，中国历史博物馆成立了中国
唯一的水下考古专业机构———水下考古学研究室。
渔民竞盗古瓷
水下考古学研究室成立后，10年间，科考人员在渤海
、黄海、东海和南海，陆续进行了多项水下沉船遗址的调
查和发掘工作。
1991年9月，水下考古工作者在辽宁省绥中县三道岗
海域，发现一瘦长21米、长6米，满载元代磁州窑瓷器和
铁器的沉船。经过长达6个夏季的调查和发掘，科考队员
们先后打捞出1200余件瓷器，其中不少是精品，例如白釉
黑花婴戏图大罐和白釉黑花龙凤纹大罐等。
1996年5月，中国水下考古工作者进军海南，行程850
多海里，走遍西沙全部岛屿和主要的礁盘，发现多处中国
古代文化水下遗存，采集到大量中国不同历史时期的水下
文物。
南海是中国的一大边缘海，位于西太平洋北端，北濒
中国的广东、广西和东海，东临菲律宾，南接印度和马来
西亚，西连越南和马来半岛。南海又是典型的季风区，冬
季盛行东北风，夏季转吹西南风，当年万帆千舸，就是凭
借这两股不同的风向，往返在闻名的海上丝绸之路上。小
小木船，仅靠风力航行，悠悠岁月里，漫漫航线上，曾有
多少商船颠覆在海底。所以，南海的泥沙中不知埋藏多少
珍贵的中国古瓷。
90年代，文物走私越演越烈，当中国公安与海关不断
加强打击力度风声日紧时，境外不法分子的注意点又开始
转移到南海的古沉船上。
南海，尤其是西沙群岛海域，海水清澈得犹如水族箱，
生存着无数种漂亮而又珍贵的鱼类。
海南不少渔民专在那里为水族馆或是香港的酒楼捕捉
某些珍稀鱼种。捕鱼时，怕伤了它们的鳞片，渔民们不是
用网，而是潜身入海，用简易的麻醉枪将鱼麻醉后再捞走。
而追逐大鱼时，有时就意外地发现了古船，或是散落在海
底的瓷器。
起初，渔民们不懂这些古瓷的价值，随便捞几件回家
自己使用。文物贩子闻讯立即赶往渔村，除高价收购外，
还出巨资雇佣渔民重返故地捞取古瓷。这种“生意”远比
捕鱼赚钱多，于是不少渔民便像陕西某些盗墓的农民那样，
专门干起盗掘古沉船的营生。
西沙群岛中，距琼海市潭门港约180海里处，有一片
很大的珊瑚礁叫北礁。当年，海外回返中国大陆的商船多
半要经过这里，遇有风暴就容易在这里触礁。所以，此礁
西北方的海域里，沉有许多古船。按中华人民共和国水下
文物保护管理条例规定，这些沉船及船中所有物品，皆归
中国政府所有，任何单位及个人不许私下打捞和盗掘。但
是，大约从1997年开始，一些不法渔民，纷纷驾船到北礁，
疯狂地盗挖那些古船。个别渔民甚至连性命都不顾，潜到
海底后，随手拣起两只破碗便向船舱里挖下去，坑越挖越
深，稍不留神，被海水涌来的流沙埋葬。
无数古瓷惨遭灭顶之灾。因为数百年浸泡在海底的古
瓷，一旦出水后，若不及时给予脱盐脱水的处理，干燥后
会因盐分的结晶，把釉面胀裂，造成釉面粉碎性剥离，原
本漂亮的古瓷便只剩下了粗糙一片的内胎。渔民哪懂这些，
只管打捞上来卖钱。有时，越是漂亮的古瓷，越被他们深
藏起来，待价而沽，结果全都变成了“粗瓷”。另外，水
下古瓷一般都粘有海底凝结物，如何剥离这些凝结物，需
有专业技术。渔民们不管这些，古瓷到手，敲敲打打，敲
碎了随手扔掉。
广东考古部门得知北礁海底沉船和古瓷惨遭盗掘者严
重破坏的消息后，立即将情况汇报给国家文物局。国家文
物局立即拨专项资金，指令中国历史博物馆和海南省文体
厅组成项目领导小组，组建以中国历史博物馆水下考古队
为核心，有海南、广东、青岛和福州等省市水下考古专业
人员参加的西沙水下考古工作队，立即赶赴西沙，对北礁
海域的沉船和古瓷进行抢救性发掘。
千余古瓷浮出南海
西沙水下考古队花30万元，雇佣了两艘全木结构的机
帆船。去年12月18日，两艘木船从琼海市潭门港出发，直
奔西沙群岛，开始了中国政府自建国以来第一次正式的远
海水下考古。
当天，考古队到达北礁海域。因有大风消息，考古队
当日没在北礁停泊，而是开往离北礁不远，能够躲避六七
级大风的银屿。
20多岁的船长吴中亮是海南的渔民，他告诉考古队长
张威，东南方向，离银屿不远，有一片很大的、取名叫华
光的珊瑚礁，那里沉有古船，去年还曾发生过盗掘者被海
沙吞没的事件。张威随即命令向华光礁进发。
美丽的华光礁，从地图上看，其形状犹如一尊坐姿裸
女的身影。到达华光礁后，根据渔民们提供的线索，时间
不长，考古队员们仅凭肉眼就发现一艘宋元年代的沉船。
此船沉没在珊瑚环礁的礁盘上，距水面仅十几米深。海沙
埋没了古船，四周一片破碎的残瓷，一看便知是野蛮盗掘
的结果。
考古队员们戴潜海器具轮番下水，在船舱中向下挖掘
三四米，便发现了成叠码放的瓷器，还有成捆的兵具。考
古队员们非常兴奋，他们按照严格的科学程序，依照国家
标准，对沉船及其遗址进行了包括水下测量、绘图、照相
和摄像在内的各项科学记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瓷器和其
他文物一件件捞出水面。
随后，在长达37天的时间里。考古队又继续探查了银
屿和北礁的海域，找到宋、元、明、清各个年代的水下文
物遗存13处，出水文物共计1500余件。其中的瓷器，除了
宋元时期的青瓷、影青和白瓷，还有明清时期的青花，器
型有碗、碟、粉盒、瓶、壶、军持和小罐、大罐等。考古
队员们细心整理这些古瓷，发现部分豆青釉大碗的内底上，
存有凸起阳文笔“吉”、“大吉”等文字款；某些器物的
外底上存在墨书题字；而最漂亮的，是那些青花瓷上的装
饰图，其图案绚丽多彩，绘有各种花鸟、人物、山水和楼
台，还有“福”、“寿”和“上品之首”等文字。这些古
瓷若是被哈彻之类人物捞走，肯定又会大发一笔横财。
今年1月25日，西沙水下考古队凯旋。两艘木船悄悄
入港，一箱箱古瓷悄悄地装上汽车。然后，在公安、武警
的护送下，1500余件文物经海口、广州，很快到达了北京。
李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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