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围墙突然倒塌，两名小学生惨死。这事发生在号
称“环境优美”、“中美合作典范”的华美英语学校昆明
分校。孩子的父母要求该校赔偿90万元精神损失费。被告
辩称，精神损失费于法无据。

    华美教师来信披露内情说，小学部的墙壁上贴着“我
们爱陈总，忠于陈总”的标语，“校歌”唱道：“陈总啊，
敬爱的陈总”，校训是：“下级服从上级，全校服从总裁”。
两个小学生的惨死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了这所私立学校。
人们惊讶地发现，学校天天让孩子们唱着、念着、想着的
是“忠于陈总”。

    难以想象孩子们在这种奴化训练中会培育出什么样的
素质，私立学校有没有权利对孩子们进行这样的奴化训练？
我们对私立学校的这种教育能不能发现、能不能管、有没
有不软弱的办法管？此案引发的绝不仅仅是生命健康权的
问题，还有下一代精神健康权的问题。两学童惨死遭遇的
不仅仅是法律难题。

    

    华美学校：陈总高于一切

    1999年3月24日，云南省昆明市五华区人民法院对一
起学校围墙倒塌，导致两名学生惨死的民事诉讼作出一审
判决：被告华美英语学校昆明分校（以下简称“华美”）
一次性分别赔偿死者家属李、鲍两家死亡补偿费、误工费
、交通费、住宿费、后事处理费和精神损失费15．47万元
和16．21万元，其中精神损失费都是10万元。但是，对判
决结果，原告和被告都表示将上诉。

    诉讼起源于发生在1998年11月4日中午的一起事故。
8岁的李伟和鲍柏松等同学正在排队等候洗澡，身旁的围
墙突然断裂倒塌，他俩被坚硬沉重的砖块击中头部。据警
方现场勘测，该墙厚25厘米，高2．1米，围墙上和教室之
间安装了12根铁丝晾晒衣物（拉力使围墙承受不了）。

    只读过小学的鲍友强对儿子倾注了无限的希望。那个
黑色的下午，友人之子打来电话报急：“孩子出事了，满
脸是血！”鲍友强一路狂奔到医院，在CT室看见了自己的
孩子，“他的眼睛鼓得像乒乓球！进手术室时，医生帮他
脱裤子，他还清醒了一下，说你们这样我要告老师……开
口时满嘴都是血呀！”鲍友强当时只有绝望地哭泣。

    李伟的父亲李清华和母亲曹金华更是后悔，儿子从公
立学校转到华美仅仅64天。“都是虚假广告害的”，他们
说。曹金华接到学校电话赶到时，一老师支支吾吾说围墙
倒了，孩子送到医院了。“我们的孩子躺在冰凉黑暗的太
平间里，左额头全被砸扁了！”从最后一眼看到孩子起，
李清华就发誓要用法律为儿子讨个公道。

    华美英语学校昆明分校是一所私立学校，号称“环境
优美”、“中美合作典范”。据说是来自长春的陈明肇开
办的，陈自称是作家和翻译家。按国务院1997年颁发的《
社会力量办学条例》规定，民办教育机构不得设立分支，
但华美不知以什么非常手段获得了在昆明设立分校的资格，
而且还由云南省教委直接审批。

    华美的自我吹嘘登峰造极：华美“英语职业培训学院”
郑重承诺，毕业生可获得华东理工大学、美国大学语言服
务中心的文凭，“可赴海外留学、就职”，“毕业包分配，
年薪1．6万元以上，是“省教委惟一批准，跨省办学、学
科齐全、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完善体系”。1998年8月，云
南省教委对华美进行了警告处罚，指出广告未经批准，夸
大其辞，误导学生和家长，所谓大学文凭未经对方认可，
勒令华美限期改正，否则取消办学资格。

    陈明肇是华美的总裁，有人形容他“寻常看不见，偶
尔露峥嵘”。在华美学生眼里，陈总裁高不可攀，这源于
华美不懈努力的“造神运动”和愚民教化。在本应纯洁的
校园里，陈总裁推动的个人崇拜到了巅峰。知情者说，华
美的校训是：“下级服从上级，全校服从总裁”；小学部
的墙壁上贴着“我们爱陈总”、“忠于陈总”的固定标语，
初中部张贴着“陈总语录”。每次大型活动，学生们被命
令演唱的《校歌》竟然是这等词句：“陈总啊，敬爱的陈
总，是您教育了我们，不迷失方向，茁壮成长……”开运
动会时，学生举着“热爱陈总”的牌子入场。

    一封由华美教师署名的来信披露内情说，华美是典型
的“三无”学校，无教室校舍，无师资力量，无教学设备。
那些轻信华美广告就读培训学院的青年，交了3000多元的
学费后，连教科书都没有，随后被分到小学部和初中部任
班主任、生活老师。华美的校园原是一座军营，一次，昆
明市一位官员看了华美的临时用三合板隔成的“教室”，
愤怒地说：这哪里是办学？纯粹是谋财害命，误人子弟！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所学校，云南省一位现已离任的
官员曾撰文，赞誉华美师资优秀，教学质量高，“在晴朗
的阳光照耀下，前途一片光明。”

    

    一审判决：精神损失费10万

    两名学童死于非命，李、鲍两家向昆明市五华区人民
法院状告华美。他们在诉状中说，孩子的惨死给我们带来
的不仅是物质损失，更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损害，根据法律
的规定和司法判例精神，本着有损失即有救济的原则，要
求被告赔偿抚育费、殡葬费、误工费等项开支，并赔偿精
神损失费92万元（两家略有差别）。他们的律师特别指出
华美应该承担高于一般学校赔偿责任的三个情节：

    第一、原告是受到欺骗才进入华美的，被告的虚假广
告是孩子致死的一个条件；第二、被告是高收费的私立学
校，其学费几十倍于公立学校，按照“权利义务对等”的
原则，理应承担高于公立学校的赔偿责任；第三、被告实
行的是全封闭式管理，学生每月要交350元生活住宿费，
因此被告不仅要承担监护失职的赔偿责任，还要承担服务
质量低劣的赔偿责任。“被告不但对法律漠视，对学生生
命漠视，而且丧失了起码的良知，理应受到严厉的民事制
裁。”

    庭审时，死者鲍柏松的母亲蒋雪梅情不自禁痛哭悲号，
旁听者为之动容。李清华、鲍友强最感愤怒的是，人命关
天，陈总始终不露面，直到开庭，华美也只是代理律师应
诉。

    华美辩称，他们愿意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但该项责
任的具体范围和标准必须是法律明文规定的。现有的人身
损害赔偿案件赔偿范围和标准包括了10余项，本案死者是
未成年人，赔偿只涉及医疗费和丧葬费，其他原告所列经
济损失超出了法律规定范围。至于90多万元的精神损害赔
偿，被告认为没有法律依据。

    

    尊重生命：期待法律规范

    鲍友强在与华美交涉时，提出过赔偿60万元的要求，
对方认为是天文数字，鲍激动地质问：“我给你600万元，
你还我活生生的儿子来！”

    金钱不能复活生命，但一定程度上可以体现生命的价
值，安抚生者。然而，现行法律中人身侵害导致的精神损
害赔偿却是空白，滞后于司法实践。

    李清华夫妇的律师在代理词中指出，行为人给死者的
近亲属赔偿精神损失费是现代立法的通例，我国《民法通
则》在制定时不是因为疏漏，而是由于受到某种过分理想
化和不切实际的理论束缚，认为人的生命是无价的，不可
采用金钱方式赔偿。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公民的人
身权应该得到更加切实的保障，审判实践对精神损害赔偿
有了较大突破。

    原告的另一位代理人表示，依被告方的观点，人死了
就是赔偿点处理后事的费用而已，这极不公平。因为生命
权是人类最基本、最神圣的权利，我国现行法律只对名誉
权侵权提出精神赔偿，但生命健康权比名誉权更重要，受
到侵害时更应获得赔偿。

    法律界人士说，计算人的生命之价值，不应简单地采
用物的计算公式、损失多少赔偿多少。人是造物主，生命
权丧失了，也就丧失了继续创造价值的权利，赔偿时务必
考虑多种因素。云南大学法学教授徐中起认为，随着社会
的进步，公民对人的尊严、精神尊重的要求越来越高。精
神赔偿目前还是一个难以把握的尺度，各地判例不尽相同，
卡式炉爆炸毁容案赔偿28万元（精神损失20万元），云南
一女大学生被行道树砸成截瘫，获赔16万元（其中含精神
损失费）。

    据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梁书文透露，人身损
害赔偿案件在整个侵权损害赔偿案件中占70％，且连年上
升，要求赔偿的数额也从过去的几十元增加到上百万元。
由于法律法规不完善，处理难度很大。最高人民法院今年
将就此类案件赔偿范围、标准作出司法解释。

    生命健康权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生命健康权的精神
赔偿缺乏应有的法律依据，这使漠视生命的行为无所顾忌，
在多起交通事故中司机撞伤路人后干脆再次碾压伤者致死，
他们觉得“致死比致伤更合算”。

    两名学童死于非命后，3月8日记者来到华美所在的旧
营房，此时已人去楼空，这里简陋破败，哪有一丝“贵族
学校”的影子？有消息说华美已并入另一所学校，而该校
副校长崔亚芳接受记者采访时否认这一说法。她说陈总不
经常露面的原因是他用西方的管理模式，并不在乎周围的
评论。这两名死亡的小学生学校没有给他们上保险。

    4月1日，记者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陈总，他在百忙中
接受了记者的电话采访。他说他很少接受记者的采访，这
仅是第二次。关于“忠于总裁”，他说他本人从未提倡过，
是学校里其他人搞的。对于学校的将来他还有很多规划，
要争取华美更好地发展，以不辜负各级领导的期望。
记者殷红  通讯员杨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