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戏剧舞台上,敷演李杨爱情的剧作几成系列。
进入近现代以后,这一帝妃之恋依然是热门题材。
但中国的李杨爱情作品,都有一个一直没有克服的矛
盾:主题不统一。自《长恨歌》起,几乎都在歌颂这一忠
贞不渝、超越生死的帝妃之恋的同时,揭露统治阶级的荒
淫和腐朽,谴责最高统治者的“好色误国”。杨贵妃一直
是以美女加荡妇的形象出现的,即使是被称为“玉妃说客”
的洪升,依然不能最终避开“女人祸水”的观念。在另一
些正统文人的笔下,杨玉环更被骂为妖怪,如“玉环妖血
污寰中,岂有灵祠祀鬼雄”(宋濂《日东曲》六)。
与此相反,走出国门的杨贵妃,却是一个全新的形象。
韩国国剧“唱剧”有《兴夫歌》一本,讲贫苦家人兴夫照
顾一只受伤的燕子,后来燕子送他一颗葫芦籽,葫芦长得
很大,锯开后里面有金珠宝贝、房屋土地,最后还走出了
个美女杨贵妃。
日本戏剧舞台上的杨贵妃,则更是一个光彩照人的神
仙模样。日本能乐《杨贵妃》,由著名能乐作家金春禅竹
(1405-1470)创作, 可以说是至今尚演出于戏剧舞台上的
最古老的李杨爱情剧,比洪升的《长生殿》要早近300年。
《杨贵妃》是一出不出现对象的爱情剧。与中国李杨
爱情剧正好相反,《杨贵妃》只展示“死恋”--死后还“
绵绵无绝期”的爱。这与能乐的美学特征、艺术追求不无
关系。能乐是一种以假面具为中心手段的祭祀戏剧。它不
以写实地表现时代风貌、谧画人物性格为己任,而把抽取
人类情感理念作为艺术目标,因此它未敷演李杨爱情的曲
折过程,只是祭奠、供俸无常而永久、脆弱又坚韧的男女
之爱。
日本人是偏爱杨玉环的,将她看做“世界三大美女之
一”,说她并没有死在马嵬坡,而是被救到日本度过余生。
民间甚至传说她是日本“大明神”的化身,日本至今还有
两处杨妃之墓和一处李杨之宗祠庙。这一切,正是产生能
乐《杨贵妃》的民俗文化土壤。
李杨爱情剧在本土的双重主题和杨妃形象的矛盾分裂,
当与中国是个典型的身份型社会有关。这一系列作品告诉
人们:如果是一般人,李杨爱情是美的。李杨爱情的感人
之处,在于“帝王家罕有”,在于她的不受身份束缚,其
之所以受责难,同样因为她无视身份。因此,作品在肆意
渲染爱情之美后,又要掮起“身份”的武器作一番道德批
判。而走出国门的杨妃,“身份”已经不起作用,回归到
美貌而薄命的原点上,无须再承担“女人祸水”“女人误
国”的罪名,而最终纯化为爱的精灵、美的化身,泛出神
圣的光芒。翁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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