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文学的衰落,似乎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掰着指
头算算各个文学刊物的发行量,热爱文学的人恐怕真有些
气馁:比起十几年前,数量下降到了十几分之一至几十分
之一。就拿名重天下的“四大名旦”(上海《收获》、北
京《十月》、南京《钟山》、广州《花城》)来说,当年
都曾经发行四五十万份,而今最多的不过5万来份, 少的
仅两三万份。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文学的末路,仿佛就在
眼前。
惊心之余,蓦然想起除了书本杂志上的文学,好像还
有其它加了前缀的文学,比如影视文学、戏曲文学之类。
这一转念,大有“柳暗花明”的亮色。据说,现在中国一
年的电视剧产量已达数千部,更不必说电台里的广播剧,
舞台上的小品,甚至电视肥皂剧式的广告……这一番扫描,
立刻使人吃了定心丸:这文学不但没有灭亡之虞,反而有
兴盛之喜。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忧患”呢?
忧患往往来自挚爱。对文学衰落的忧患,也表达出对
文学的真诚。不过,被忧患的文学,常常被框定在“被阅
读的文学”。确实,十几年前,一篇名作打响,顿时洛阳
纸贵,那好时光现在想起来好似做梦一样,岂不使人伤魂?
但是,也不必过虑。放眼远观:从欧洲到美洲,情形竟然
和我们差不多。公众的兴趣早由阅读文学转向电影电视,
他们却没有什么“文学衰落论”,大家觉得很正常。这种
类似常识一想就明白的事,不知怎么了,我们竟然沉痛起
来,犯了“后天下而乐而忧”心病。
作为一个文学人,批评对文学的忧患,不免要触众怒。
这里赶紧要申明自己的心迹:不为“文学阅读”的衰落而
叹息,并不意味着和文学告别。现在应当紧急调整的,是
关于文学的意识。什么是文学?依老生常谈之规,指的是
语言艺术。再细致一点说,大概可以定义为以语言为符号
的抒情与叙事艺术。文学的社会功能,是使大众从作家的
抒情或叙事中获得审美快乐。现代生活条件下,工作节奏
快、环境压力大、信息吸收杂、心理积淀重,人们追求轻
松一些的审美方式。而阅读活动相对于看电视精神消费,
需要的精力和主动性更高一些。于是,大家期待将文学中
的抒情和叙事因素转移,移植到非文字形态的轻松型文化
消费活动中,做到既享受文学的快乐,又不阅读文字。在
变革中,文字形态的文学相对减少,而其它文化产品的文
学性却大大加强。谁能说这对文学只能是忧?乐观一点分
析,今日社会的“文学性”总量,说不定正向历史的新高
度攀登。从文学艺术史的角度看,社会审美方式的变化总
是随社会的发展转变的。例如,戏剧在人类文明史的早期
十分兴盛,到古希腊登峰造极。而后渐显颓势。电影艺术
风行天下,戏剧又落入低谷。但到了近现代社会,戏剧性
并没有消失,戏剧艺术大量地融入电影电视中,获得新的
生命。你能说戏剧衰落了吗?
现今的文学衰落论者,常常是以往日的繁荣为坐标系
的。其实,以往的文学繁荣,在很大程度上是精神生活贫
乏的产物。这样的往日辉煌,大可不必时时念及。真的为
文学担忧,今天最好的行动,是宵衣旰食,多拼出几部精
品来,让大众在不多的时间里,得到极大的快乐和精神享
受。假如做不到,切不可责怪社会冷淡文学。 梁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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