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枪声，崔来儒第一次出了冷汗

    1949年10月20日，刘、邓率第二野战军从南京出发，
开始进军大西南。此次行动先是挥师北上，一连坐了三天
火车于10月23日到达郑州。然后转向南下于28日进入武汉。

　　此时，二野三、五兵团已秘密集结在湘西地区，等待
我军攻占广州之时，国民党政府迁往重庆，待蒋军主力入
川之后，聚而歼之。

　　10月14日晚，我军攻克广州之后，南线敌人纷纷西窜。
人民解放军入川作战的时机已经成熟。

　　11月1日， 刘、邓向第二野战军发出了进攻川黔的命
令。

　　刘邓指挥部紧随三兵团之后出湘西，走秀山，进入贵
州。

　　应该说，这次向大西南进军，二野是作了充分准备的，
考虑到这一次行军路途遥远，地形极为复杂，再加上被打
散的国民党军队中的败兵残将纷纷逃往贵州和四川，还有
早先潜伏下来的特务，伙同当地的土匪、地主武装，时常
出来捣乱，为了加强首长的警卫，又专门组建了一个内卫
班，警卫员都是从各纵抽调上来的战斗骨干，班长叫许铁
全，原在六纵十八旅，是全军有名的战斗英难。最初调入
时，肖永银师长还不肯放，后来一听说是警卫二野首长，
赶紧就派车送过来了。

　　二野机关行进的顺序是：第一辆是内卫车，第二辆是
李达参谋长的指挥车，然后是刘邓首长的车，再后面是警
卫车，随后跟着司政后机关。

　　这天早上，指挥部一早要出发，李达通知说：“检查
车辆，今天要过封山十八盘，山高路险不能出事。”

　　当时刘司令员和邓政委的家属全都是随军行动，刘司
令员全家6口人坐一辆中吉普，邓政委全家5口人也是坐一
辆中吉普。姜殿宝开邓政委的车，崔来儒开内卫车，算是
警卫员兼司机。

　　这天早上内卫车怎么也发动不着了，弄得崔来儒一头
大汗，连早饭都没有吃。内卫车是在前面开道的，意义非
同一般。

　　姜殿宝见崔来儒没去吃饭，也跑来帮忙。刚找到毛病，
出发的时间就到了。

　　李达向邓政委报告：“内卫车出了点问题，是不是等
一会儿再走。”

　　邓政委看了看表，对刘司令员说：“不等了，咱们先
走。”

　　崔来儒从车底下钻出来，拦住了邓政委说：“政委，
能不能再等一等，万一……”

　　“万一个啥子？”邓小平问。

　　崔来儒不敢说万一出事，他连想也不敢想，只是担心，
只好随口说：“万一走错了路……”

　　刘司令员在一边说：“哪个会走错，笑话嘛！”

　　崔来儒不敢说了。

　　刘司令员接着说：“咱们走！”

　　崔来儒长了一个心眼，对姜殿宝说：“你可开慢点，
等着俄（我）们追上去。”姜师傅说：“知道了，你们可
要快点。”

　　刘、邓的车开走了，李达的车也开走了。

　　崔来儒知道只有李达的车上两个参谋手里有枪。仅两
支手枪，真要遇上敌人也顶不了事。崔来儒一边忙活着修
车，一边前思后想地宽慰着自己。好在首长后面还跟着警
卫连的车，有情况他们会顶上去的。

　　大约过了20分钟，内卫车总算修好了，内卫员全上了
车，内卫班加上崔来儒共十几个小伙子，每个配备的都是
两支枪，一色的冲锋枪和手枪。车上外加一挺机枪，战斗
力是很强的。

　　内卫班的小伙子们全等急了，催着崔来儒快开。崔来
儒说：“俄（我）比你们还急，要是出了事，第一个吃枪
子的就是俄（我）！俄（我）先吃不是！”

　　他的山西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他却不笑，加大了油
门一个劲地快开。

　　车到十八盘，一路大坡开不动，发动机呼呼地响。崔
来儒抬头一看，只见公路两边是刀削一般的峭壁，陡岩突
立，山两侧全是密林，密不透风，要是藏上十几个人，在
路上根本看不到。

　　许班长朝车外看了看说：“他妈的，这是个闹土匪的
地方，搞的不好要出事。”便催促小崔“再开快点，追上
去。”随后转脸对车上的战士说：“咱们坐车可得长个眼
睛，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拐过一道急弯，忽然发现了慢
哼哼正在爬坡的警卫车，崔来儒吓了一跳。超车的时候，
崔来儒问警卫车司机：“怎么搞的嘛，把首长都丢了？”

　　警卫车司机哭丧着脸说：“没的法子，首长的车跑得
太快了，我们跟不上。”

　　崔来儒加大油门，一路如风地狂追下去。

　　今天是怎么搞的，先是内卫班的车出了毛病，接着是
警卫车跟丢了首长。 前面只有3个首长的吉普车了，车里
除了首长，就是老婆孩子，一旦敌人伏击，连抵抗的力量
都没有。

　　崔来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翻过一道山梁，终于看到了前面刘、邓的车，崔来儒
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再想往前赶，超到刘、邓车的前面
去，就不容易了，一是山路狭，再是刘、邓的中吉普跑得
太快，崔来儒只好保持高速，紧随其后。

　　走了一程，又是一个上坡，车速又慢了下来。崔来儒
看到前面的山坡上有一群鸟飞了起来，开始以为是汽车惊
的，没有当回事。车到跟前突然听见“砰”的响了一枪，
一颗子弹硬生生地击在车厢板上。

　　“有情况！”许班长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山坡上枪
声响成一片，子弹打得车篷“扑———扑———”直响。

　　想到前面是刘、邓首长的车，又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
崔来儒当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停下车，打开车门，抱着
枪滚到路上，趴下一看，山坡上黑乎乎的全是人，十几支
枪正朝这边瞄着……再一看这些人穿什么衣服的都有，知
道是碰上土匪了。

　　内卫员们全都下了车，他们原来都是极有经验的战斗
骨干，一看眼前这阵势，便知是和土匪遭遇上了，不等命
令，马上散开，占领了有利地形。

　　许班长喊了声：“机枪，开火！”

　　“哒……哒……”机枪响了。

　　崔来儒端起冲锋枪，喊了一声：“冲……”便朝山上
冲去。

　　山上的土匪顿时乱成一团，只听到一个土匪喊：“打
错了，这是当兵的，当官的都在前面跑了……”

　　一个土匪小头目叫开了：“弟兄们，打前面那两辆车！

　　崔来儒抬头一看，见刘、邓首长的车已经到了山顶，
正好成了敌人射击的目标。

　　“俄（我）叫你们打，俄（我）叫你打！赶快火力压
制！”崔来儒大叫着，端着枪扫射起来，土匪一下子倒了
一排……

　　崔来儒猫着腰冲了过去，一扣扳机，冲锋枪不响了，
他知道是没有子弹了，接着从腰里掏出了驳壳枪，这可是
一支好枪，是左权参谋长留下来的，关键时刻用上了，只
见他一挥手“啪啪……啪……”一连几枪，就把几个土匪
放倒了。

　　土匪一看大势不妙，还是保命要紧，于是便一窝蜂地
朝山沟里跑。

　　崔来儒跑到山下，跳上中吉普，朝山上冲去。到了山
顶看到刘、邓首长的车停在一个山坳里。原来，开车的姜
殿宝也很有经验，听到枪响，便冲了过去，开到隐蔽处停
下了。

　　“啥子一回事？”刘、邓首长都已经下了车，邓政委
还点着了一支烟，家属和孩子们也都从车上探出头来看。

　　“报告首长，是一股土匪，已经打跑了。”

　　刘司令员说：“这股土匪有一点经验，知道放过前面
的打中间的。”

　　邓政委说：“大官和有钱的都在中间，我们不是大官，
也没的钱。”

　　“要是他们迎头一打，我们还真的不好办呢！”

　　崔来儒也轻舒了口气，说：“幸亏俄（我）们都是一
色的中吉普，土匪从车型上无法分辨。”

　　“好，小崔今天是歪打正着，车如果不出毛病，真的
在前面跑了，我们可就苦喽！”

　　“要是土匪把我们两家都抓走了，那就出大洋相了！”
邓政委这么一说，两家人都笑了。崔来儒可笑不出来，想
到刚才遇到的险情，心里直打鼓，还真有些后怕。

              　　护卫阿沛阿旺晋美

　　转眼到了1950年的元旦，成都战役已经结束。二野解
放大西南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许多部队已经脱下军装转
向地方，一些老兵也在做成家的打算。

　　看完了文工团元旦的演出，刘邓首长的心情是愉快和
放松的。到了第二天，城里还在噼辟啪啪地响着过新年的
鞭炮。

　　1月2日，机要参谋送来了中央的一份紧急电报。电报
是毛主席从莫斯科发来的，当时主席正在苏联访问。

　　邓政委接过电报，看到上面有四个“A”， 马上站了
起来，点上一支烟，在屋子里走动起来。

　　毛泽东致电中央并彭、邓、刘、贺：

　　由青海及新疆向西藏进军，既有很大困难，则向西藏
进军的任务应确定由西南局担负。

　　在此之前，毛泽东前往苏联途中，便一直在考虑进藏
的问题，提出“进军西藏宜早不宜迟”。并提出这个任务
以西北局为主承担，请西北局的彭德怀同志研究北路进藏
的问题。彭德怀同志给毛主席回电说，从北路进藏困难很
大，短期内难以克服。这样毛主席才定下决心，将其交给
西南局担负。

　　邓政委没有说话，一连看了几遍电报。

　　刘司令员看完电报后对邓政委说：“可以看出来主席
的心情很急迫，我们也不能拖，要早议早定啊！”

　　邓政委说：“交给我们了，再大的困难也要做好。”

　　刘邓首长经过研究，决定由十八军军长张国华带部队
进军西藏。

　　崔来儒正在擦车。西南局用的车，全是国民党留下来
的好车，最好的一辆是美国的“别尔卡”大玻璃三排座，
起步很快，曾是蒋介石的专车。还有几辆“福特”“奥斯
汀”英国车，也是国民党政府专用于外事的，以前是专门
在马歇尔别墅为美国顾问服务的。后来贺老总从上海买了
两辆美国的“迪速度”，一辆专门派给邓政委用。

　　李达派崔来儒到车站去接张国华，张国华那时很年轻，
只有36岁，很能打仗，也很聪明，遇事用脑子，属于那种
明白人。

　　刘邓首长给张国华谈得很简单：决定派你去西藏，你
要谁给谁，要哪个部队就可以带哪个部队，目的就是完成
任务。

　　张国华想了想说：“还是十八军。”

　　邓政委说：“十八军就十八军。”

　　刘司令员说：“兵贵神速，早准备。”

　　张国华往回走也是崔来儒开车送的，在市中心的一个
商店买了点东西。这就么一小会儿，让警察把车给扣住了，
当时的警察基本上是旧政府留用的，说是这个地方不让停
车，谁停车就扣谁的车。崔来儒下车给警察解释，说有特
别紧急任务，但却怎么解释也不行，气得崔来儒说：“这
是西南局的车，这是邓政委的车！”

　　谁知那警察却说：“我不晓得啥子西南局，啥子邓政
委！”

　　崔来儒火了：“你就知道蒋介石！”

　　“晓得，你能把我咋样！”

　　张国华一听火了，从车上探出身来，掏出了手枪，对
着那警察……张国华的警卫员，个子很高，很机灵，刷地
从车上跳下来，一下子把那警察推出老远，说道“开车，
走！”

　　崔来儒一加油门，车开走了。

　　1月8日刘邓首长给党中央毛主席回电，表示坚决执行
中央的指示，并报告由十八军担任进藏任务。

　　1月10日毛主席复电同意。

　　但是，通向西藏的和平道路十分艰难。进藏部队一等
再等，一让再让，这一年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进藏部队
的粮食已经十分困难了，大批藏军封锁了昌都，把进藏部
队挡在了金沙江以东。

　　邓政委说：“不让过，就不过了？不让过就打过去！”

　　10月19日，进藏部队被迫发起昌都战役，战斗历时20
天，歼灭藏军6个代本全部、3个代本一部， 第9代本起义。
打开了和平解放西藏的第一道大门。

　　1951年4月16日，西藏和谈全权首席代表阿沛-阿旺晋
美来到重庆。邓政委亲自去迎接他。对这件事崔来儒的印
象很深。当时解放重庆已经有半年多了，部队中不少老同
志都结了婚，有的正在谈恋爱，警卫员们在一块议论说：
“现在也不打仗了，咱们也不要剃光头了，弄不好连媳妇
也说不上。”大伙都约好了一块留小分头。

　　几个月下来大伙的头发都挺长了，邓政委好像一直没
有发现，从来也没有说过，更没有提出批评。

　　崔来儒想，看来邓政委没时间管这些小事了。

　　阿沛-阿旺晋美来的前几天，邓政委叫理发员理发，
理发员说：“政委，理啥子样的？”

　　“老样子！”

　　“政委，还是留长点吧？”

　　“理光！”

　　理发员半天没有动，眼睛直盯着崔来儒。

　　“你为啥不动，难道还要我自己理？”邓政委不高兴
了。

　　理发员动手理起来。

　　几天之后，阿沛-阿旺晋美来到重庆，邓政委与他一
同走过欢迎的人群，邓政委理了一个普通士兵那样的光头，
手里拿着军帽，边走边向群众致意。一位新华社记者用相
机记下了这一历史时刻。

　　在欢迎的宴会上，阿沛认真听到邓政委讲述了我们党
争取和平解放西藏的十大政策，并为邓政委的坦诚所感动。
多次表示了和谈的愿望。

　　当阿沛听说邓政委也曾留学法国，十分惊讶，连连说：
“我也是留学法国的。”

　　邓政委说：“当年留法也好，现在做一个共产党人也
好，都是为了我们国家的强大统一，为了人民的幸福！”

　　一番话说得阿沛感慨不已。

　　几天之后，邓政委对崔来儒说：“小崔，我要交给你
一个重要任务。”

　　“啥重要任务？”

　　“你先不要问了，到时候再告诉你，只许干好，不许
干坏！”

　　“请政委放心，俄（我）一定完成任务！”

　　5月下旬， 阿沛准备进京签订和平协议。由李达同志
陪同进京，在欢送会上，邓政委对阿沛说：“我派我的警
卫员，崔来儒同志护送您进京。”说完亲自将崔来儒介绍
给阿沛。

　　阿沛连说：“谢谢，谢谢。”

　　那天崔来儒特意换了一套新军装，身佩双枪，格外威
武精干。宴会之后，崔来儒驾车将阿沛送往白市驿机场，
并护卫阿沛登上了飞往北京的专机。

　　许多年之后，崔来儒才知道，国家和当地的高级首脑，
派出自己的贴身警卫护卫来访的贵宾，是许多国家通用的
高规格礼节。当年毛主席访问苏联时，斯大林曾派出自己
的贴身警卫护卫毛主席。可以想见，邓政委为了和平解放
西藏问题，许多细小的地方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