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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敖记:记者宋元 记:李先生,上个月你以长篇历史小说《北京法源寺》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成为我国台湾地区第一位获该奖提名的 作家,现在心情如何? 李:出了小小一点恶气!(笑)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中国当今够资格的不止我一个,但放眼台湾,就我一个。我是 最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台湾当局查禁我的书,台湾文建会甚至不承认我是作家,我现在获得提名,对他们是个绝大的 讽刺。我角逐诺贝尔文学奖,也是为了考验考验评委会,颁奖颁了100年了,还分不了一个给中国,太荒谬了。 记:你向来以愤世骂世著称,在得到诺贝尔文学奖之前,你有没有胆量骂骂诺贝尔奖? 李:我的心怀是救世的,但在方法上,却往往出自于愤世骂世,这是才气与性格使然,所以我当然敢骂诺贝尔奖!在 历史上,诺贝尔奖的颁发经常不公正,托尔斯泰没有当选是遗憾,毫无资格的赛珍珠当选是错选;这倒还算了,最让我气不过 的是评委会把和平奖颁发给罗斯福。在我眼里,罗斯福是个彻头彻尾的“帝国主义者”。而且,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历来不给 中国人文学奖,不承认语言隔阂的原因,只认定我们没有世界级的作品,这是有偏见的。文学奖强调的是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成 分,还有作者有没有和权势作斗争,这两点我都做得非常好,也可以说最好。 记:一旦真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你李先生特立独行的性格,是否会像当年法国的萨特一样,拒绝接受? 李:世人只知道萨特拒领诺贝尔文学奖,却不知道他为何拒绝。诺贝尔文学奖考虑萨特时,研究来研究去,有一段时 间使萨特很难堪,感情上受到了伤害,最终他是为了报复,才拒绝接受的。我的情况和萨特无法类比。 记:你看中诺贝尔文学奖,是否也同时看中100万美元的奖项?除了卖文为生,你还有什么其它生财之道? 李:100万美元折合台币,大约有2亿5千万元,不多不少,也是一笔钱。但我申请诺贝尔文学奖,绝不是为了这 笔钱。我的坐车很豪华,这表明我还有点钱,别人休想收买我。我也不靠写书赚钱,写书赚的钱其实很有限的;过去有过,后 来发现写书赚的钱是比较少的。给人家排难解纷,我倒是赚了一点钱;在台湾有很多麻烦是黑道白道都解决不了的,这种案子 我能够解决,我就赚这个钱。当然,我还是个精明的“个体户”,我办实业,当年我就曾经想卖牛肉面,但没有证,当局没有 发营业执照。我讨厌穷酸潦倒,绝不使自己陷入穷酸潦倒,我早就脱离了“一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 记:以前,曾传言武侠小说作家金庸想竞选香港特首,结果没有成功,你觉得原因在哪里? 李:金庸肯定不会成功,因为他写的武侠小说实在太荒谬。胡适先生生前对我说,他是不看武侠小说的,用他的话来 讲,武侠小说太“下流”。 这个“下流”的意思,就是不入流。我在“回忆录”里也提到,金庸跟我讲,他是很虔诚的佛教徒,我当面就戳穿他 :佛教里讲究“舍离一切,而无染着”,你如何解释你的财产? 记:对台湾问题怎么看? 李:台湾肯定是要回归大陆的,台湾的准确称呼应该是“中国台湾地区”。 记:你现在每天工作多少时间?有没有新作? 李:我现在一天睡四个半个小时,余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工作。我是老当益壮,越老越激烈,越老越成工作狂。比起 梁启超、胡适,我比他们写得多得多。什么原因呢?因为我很单纯,我跟别人不来往,不喜欢婚丧喜庆,也不参加吃喝嫖赌, 所以我很多时间都在写作,写得比他们多得多。最近我在从事中国思想史方面的写作,准备对中国几千年来的思想进行一次大 整理。 记:这次大整理有什么发现吗? 李:(笑)有。就一点而言,我发现,中国从古至今,几千年下来,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 采访手记:约访李敖老顽童彬彬有礼 采访李敖先生的准备工作从去年底开始,春节期间,记者重新阅读了其自传体近作《李敖回忆录》和《李敖快意恩仇 录》,从网上摘取了大量相关资料,并着手设计采访提纲。 年后,通过有关渠道,记者获得李敖先生寓所书房的电话号码。当时脑子中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回忆录”中所说 的,台湾警备总部曾在他的书架上安装过窃听器,无形中就有了点“反特片”的味道。书房是李敖读书、写作、会客、思考问 题的“重地”,除了外出参加活动,李敖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里。 第一次越洋电话打过去,是李敖朋友接的电话,答曰:李先生当天的日程已经排满。第二次是李敖自己接的,他正在 会客,旁边人声嘈杂;他说,他马上要出门,嘱记者明日与他秘书约采访时间。他嗓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十分疲惫,语言谦 逊、有礼,又急促,并不显得张狂。第三次电话即与其女秘书约了时间。 几次电话联系中,记者得知,李敖忙得焦头烂额,时间非常宝贵。当下,记者即调整采访提纲,进行了浓缩。2月1 7日下午3点整,记者与李敖先生通话,开始采访。记者宋元 《北京法源寺》是怎么写出来的 自1971年起,我被国民党政府关过两次,其中住得最久的是军法处的八号房,我一人住了二年半之久。八号房不 到两坪大,扣掉四分之一的马桶、水槽和四分之一的我用破门板架起的“书桌”,所余空间,已经不多。小房虽有门,却是极 难一开的。门虽设而常关,高高的窗户倒可开启,可是通过窗上的铁栏看到的窗外,一片灰墙与肃杀,纵在晴天的时候,也令 人有阴霾之感。在那种年复一年的阴霾里,我构想出几部小说,其中一部就是《北京法源寺》。 由于在黑狱里禁止写作,我只好粗略的构想书中情节,以备出狱时追写。1976年我出狱,在料理劫后之余,开始 断断续续写了前几章。1979年我复出文坛,在其他写作方面,一写十二年,出书一百二十种,被查禁九十六种,被查扣十 一万七千六百册。这十二年间,几乎全部主力,都投在其他写作方面了,《北京法源寺》就被耽误了。十二年中,只断续写了 万把字,始终没法完成。 国民党在台湾三十七年之久的报禁解除后,我决定创办《求是报》,一方面跟这个伪政权周旋,打倒它,为它送葬; 一方面要用这种报纸媒体,造成时势,深入人心,为中国造前途。我深知报纸一办,我的时间就被困住,《北京法源寺》将不 知何年何月问世了。因此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写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去年底,快速完成了它。 写历史小说,自然发生“写实的真”和“艺术的真”的问题,两种真的表达,小说理论头头是道。《北京法源寺》在 小说理论上,有些地方是有意“破格”的。有些地方,它不重视过去的小说理论,也不重视现代的,因为它根本就不要成为“ 清宫秘史”式的无聊小说、也不愿成为新潮派的技巧小说,所以详人所略、略人所详,该赶快“过桥”的,也就不多费笔墨; 该大力发挥的,也不避萧伯纳剧本《一人演说》之谶。 摘编自李敖1991年《我写〈北京法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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