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新闻，是湖南一名孕妇卢善辉到东莞探亲，被当地一家叫做“爱家”的超市管理人员砍下四指。另一则新闻，是 广西林姓两兄弟到湛江找包工头讨欠薪，讨之不得，哥哥林杰国还被包工头锯掉了小腿。

　　这两则新闻，一则发表于《扬子晚报》，一则发表于《南方日报》，按想当是“大道消息”，真实性不会有太大问题 。然而，我多么希望这样的事情原本没有发生。

　　一切只是瞬间。对于被砍下手指、被锯掉小腿的受害人来说，事件的瞬间肯定会成为永久。汉代有一个叫路温舒的大 臣，以“死者不能复生，断者不可复属”提醒人们珍视生命，而今医学已经可以使断掉的肢体“复属”了，然而医学可以断指 再植，伤痕却将是永远的印记，遭遇残忍恐怖一刻的心灵创口更不可能从受害者的记忆中抹消。

　　历史不过是瞬间的联结，人们通过一个个“历史瞬间”认识了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好风尚或某些弊端。上面两个事 件，当然算不得什么时代大事，然而至少也反映了某些地方一种世相民风，何况每个人生命都是神圣的，肢体残害与心灵损伤 对身遭其事者而言，惨毒至极。这种随随便便就操刀动锯、残害他人的事件放在后人的眼里，会折射出怎样的一种形象呢？

　　出以恶手的人，并不是江洋大盗，并不是巨奸大恶。然而，问题正在于此。假如说江洋大盗的横行，巨奸大恶的跳梁 ，可以透射出一个社会的无力与混乱；那么埋伏于日常生活中的恐怖与残忍，更能反映潜藏于社会个别成员身上的恶性情绪。

　　那个剁掉孕妇手指的人，是号称“爱家”的超级市场里的“商品防损部”领班。你不能说这个领班没有“工作责任心 ”。然而，他竟然不惜以损毁人体的方式来防止商品的损失，还有一点点人道精神没有？且不论这个孕妇事实上有无偷窃行为 ，单论这家超市加私刑于孕妇，还有一点点法治精神没有？

　　把工人小腿锯掉的包工头就更“冤”了。据说，他“也不想出这样的事”，然而他难道不知道在争执现场舞动电锯的 危险性？而且从报道来看，他认为“林杰国的处境也很惨，但我也不见得比他们好过”，心下颇有些“扯平”了的感觉。他并 没有意识到林杰国的惨与他的惨在性质上有何区别。这种逻辑，我们并不会感到新奇，因为“心理的平衡”实在见得多了，政 治运动中的加害者可以与受害者“扯平”，贪官污吏因为“收入与贡献不符合”可以与良民百姓“扯平”，渎职致人死命的人 可以因“削了我的官”与死去的人“扯平”，于是心里安宁，不会有自责，不会有忏悔。

　　社会生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某些人的火气如此大，心态如此躁，行为如此容易失控，以至于平常地、轻易地，就会 残害他人？是哪些因素使人道、法治、自省、律己、珍重生命等等价值不能屹立？这很值得人们深省。

　　我们不能在残忍的底色中如虫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