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国共和党总统竞选人，得克萨斯州长乔治-W-布什就美国外交政策发表了一篇长篇演说。在冷战结束 ，世界战略力量对比严重失衡，财大气粗的美国的霸气又急剧上升的情况下，这位可能在2000年问鼎白宫的共和党新秀自 然受世人关注，尤其是他关于美国外交政策的表态。

　　布什的这篇演讲稿由一批美国战略人士起草执笔。这批战略人士大都在他的父亲老布什担任美国总统期间在共和 党政府内任职。讲稿是早已写好的，关键是何时何地出台。为此，布什竞选班子进行过反复磋商和研究。首先，在“国内第一 ”的大原则下，外交问题自然要排到经济、社会福利、教育甚至国防之后。第二，地点选定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里根图书馆 。因为加州是民主党颇占优势之州，历来是美国大选时民主共和两党的必争之地。布什的这篇关于外交政策的演讲，其实带着 浓重的美国国内政治色彩。

　　在美国，战略人士在外交政策的制定上起着重要作用。总体来看，他们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他们都以美国最 根本和最长远的国家利益作为战略考虑出发点，在对一些大的国际问题处理上，他们提出的设想是中长期的；第二，他们在大 战略思路上基本上两党一致；　第三，他们大都具备系统的学理训练，理论基础强，可以提出清晰的概念和思路来影响当政者 和公众；第四，他们大都有在白宫、国务院、五角大楼任职的经历，谙熟美国政治体制的运作。给布什起草演讲稿的，实际上 是这么一批人士。而这批人士中，真正了解中国的并不多。

　　布什的这篇讲话，可以说与老布什到克林顿几届美国政府的外交政策是衣钵相承的，并无战略思想上的根本变化 或新意。讲到底，就是在美苏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后的世界上，美国要起主导作用。布什断言，从战略上讲，美国的理想和其 国家利益是一致的，对美国的民主和自由市场理想的任何挑战都威胁到美国的国家安全。布什强调要防止在欧亚大陆上出现“ 力量真空”。从实际操作上讲，他仍要继续巩固老布什乃至里根时期挫败前苏联及东欧的战略成果；从理论上看，他在提法上 也不时显出给里根政府做过高级谋士的布热津斯基的“大棋局”的影子。但是美国两党的战略人士已经看到，美国想维持主导 地位，不能搞独断专行，而是要尽量与其他大国磋商，其中包括中国。

　　这批并不真正了解中国的战略人士在给布什起草外交政策演讲稿时，将中国以及美国的对华政策放到了一个相对 突出的位置上。比起九十年代初民主党候选人克林顿对美国选民们阐述的对华政策基调来，共和党的调子提高了。战略人士们 开始真正重视中国及美国对华政策，这对我们看美国时是一个重要的参数。美国将中国放在一个“非敌非友”的特殊位置上， 同时强调“中国的政治经济发展情况将决定中美关系今后的走向”。无论今后美国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政府执政，这种对中美 关系的定位和估计将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于这一点，我们应当有一个清醒的估计。这牵涉到今后如何与美国打交道这个 大问题。在中国现代化的道路上，美国可以是资金、技术、市场、现代管理方式方面最大的外部资源，同时也可以是最大的麻 烦制造者。积极与消极因素并存。面对这么一个挑战，我们需要眼光和智慧。

　　布什这位已经筹集到五千多万美金竞选资金的得克萨斯州州长，专程到加州就美国外交问题向民主党喊阵，着实 花费了一番心思。但是美国两党在国际大战略思路上并无根本区别，两党的政客们在阐述其思路时也多半是各显语言功夫，摇 曳生姿。对他们在这种特殊场合发出的信号，可以姑妄听之，但是需要判断，什么是虚晃一枪，什么是真刀真枪。对我们来说 ，布什讲话中最值得留意的信号并不是“遏制中国”，而是台湾问题。中美两国今后真正可能发生正面军事冲突的，就是在台 湾问题上。布什的所谓要“承担起保卫台湾”的言论，如仅仅是与克林顿的“三不”政策唱反调，则可以另当别论，但是情况 看来并非如此。布什的外交政策智囊团里，鼓吹上述言论的也不乏其人。如何警惕这个危险动向，警惕台湾将中美两家拖下水 并导致中美对抗，这又需要政治智慧。

　　“智慧”一词，以西方启蒙时代的提法来参照，即是理性。智慧和理性的对立面，是盲动和意气用事。后者给近 现代中国人带来的灾难是深重的。当然，灾难的外部根子是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欺辱。历史学家章百家在分析这段历史给中国人 心态上留下的烙印时指出：“强烈的反差使中国人的心理失去了平衡：自豪感与屈辱感，仇外与媚外，向西方学习先进与抵制 西方影响长久地、矛盾地共融于中国人的胸中，交替起伏，因时而异。”由于近代历史造成的这种特殊心态，将会持续相当长 的一段时间。对这种特殊历史遗留下来的特殊心态，我们应当保持一种清醒的意识。一个改革开放的中国与现存的国际体系打 交道，在很大程度上是与美国打交道。我们在思考纷繁复杂的国际事务时，也要做自身的心态调整。袁明　（作者系北京大学 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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