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世界是复杂的，那么人与动物的世界呢？

　　11月，一个阴雨的午后，我们走进了武汉动物园。这次进园，不是观看动物，而是为了探访与动物共同生活的饲养 员。

　　动物过得比我好

　　一位正在清扫游人随手扔下的垃圾袋的饲养员，把我们领进她的工作室——一间地下室，旁边是猩猩“虎克”的屋。 可能是我们的来到侵扰了“虎克”，它在铁笼子里蹦来蹦去，不停地尖叫着。我们和饲养员的交谈几乎变成了喊话，最后不得 不中止。“‘虎克’蛮调皮，天天都这样。”女饲养员带着歉意解释道。“你不觉得有点吵吗？”“习惯了。”

　　从猩猩馆出来，在动物管理科见到了兽医汪明权。汪明权是去年从华中农业大学毕业的，现在动物园里管治200多 种2000多只动物的病。交谈时，有人报告小骆驼病了，汪明权立刻带上针药去了骆驼场。

　　骆驼场上早有人在等候。汪明权同五六位穿蓝大褂的饲养员进了场，并立刻分为几组，把生病的小骆驼与其“家属” 隔离开来。小骆驼在嘶鸣，骆驼妈妈在奔跑。在一位“蓝大褂”的掩护下，我们匆匆上前拍了张照，回到安全地带，仍心有余 悸。动物伤人的事已发生过不少，刚刚在办公室时，汪明权让我们看过他那被猴子咬穿的中指甲和被梅花鹿踢伤的手臂。这次 给小骆驼的注射很顺利，就是这样，每位“蓝大褂”鞋上裤腿上仍沾满了骆驼粪便。

　　说起来常人可能不信，从工作至今，汪明权仅休息过六天，就是今年正月初四至初九，其他时候便日夜兼班，听候饲 养员的传唤。兽医不得休息，同时意味着饲养员也不得离开动物片刻。

　　熊猫馆里的饲养员陈军，是刚过世的熊猫“都都”和新入园的“健健”的勤务员。陈军与“健健”同居三室一厅外加 一庭院，“健健”很“霸道”，占去了二室一厅和庭院，把陈军挤在一间不足4平方米的房子里。陈军笑言，动物过得比他好 ，熊猫有别人送它的生日礼物——空调，他只有电扇。

　　与其他饲养员相比，陈军的条件还算优越。据一位在各笼舍“锻炼”过的老饲养员介绍，有些动物的气味特别重，初 去之时，都有被熏晕的可能。

　　我是“城市农民”

　　赵静带着研究“生态与生物”的理想，今年大学毕业走上饲养员这一岗位。他没料到自己走进的是“城市农民”队伍 。在这里，大家似乎默认了自己“城市农民”的身份。外人看来，农民打扫猪圈，饲养员清理的是笼舍；农民喂着鸡鸭，饲养 员养的是“凤凰”。除了居住在大城市外，饲养员与农民没什么大区别。

　　汪明权今年过年回老家，村里人问他：“人家大学毕业了当经理当老板，你怎么专给些脏猴子看病？”给动物看病时 心情愉快的汪明权，面对这样的提问也无言以对。这样的尴尬在饲养员中是普遍的。工作了好多年的小孔，至今每次清扫笼舍 时，头都不敢抬，生怕撞上游客中的熟人朋友。时至34岁才完成婚姻大事的饲养员小刘说，在动物园里有一大批青年找不到 对象。一方面饲养员认为自己的工作是份高尚的事业，对方得尊重自己；另一方面人家不把这份工作当回事，“只不过是个环 卫员”。

　　汪明权至今清楚了现实与理想的距离。在未工作时，他脑子里装的是“21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兽医先于人 医”，而现在，他只想一心弄清楚200多种动物的生理结构，至于别人的“眼光”，他相信终有一天要变。

　　我没有理由不爱它

　　谈起各人看养的动物，饲养员的神情不像是在说令人发怵的虎蛇之类，倒像在聊“我们家小孩么样么样”。

　　与陈军一起看管熊猫“健健”的李占龙，提起“健健”便滔滔不绝。

　　“别看我们‘健健’个头大，洗起澡来姿势才优美。要是被杨丽萍见了，非改跳熊猫舞不可。”

　　“‘健健’简直是天生的指挥家。‘十·一’期间，看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健健’摆架子不轻易动。她要是走 一步，场外便一片啊哈；她要是做一个姿势，游客便一阵欢呼。”

　　虽然工作十分繁累，但汪明权还是喜欢与动物打交道，他觉得动物对人真，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从不伪装，这也是 他为什么死心塌地干兽医这行的原因之一。

　　来猩猩馆工作不久的金海军，对馆里的动物性格早摸得一清二楚。“比如黄猩猩，像个家庭主妇，不太爱动，只喜欢 在窝边收捡些瓶瓶罐罐。而黑猩猩不同，生性爱闹，成日在笼子里闯荡世界。”我们问起狒狒笼怎么是空的，金海军情绪低落 下来，说狒狒病了，得了“节日病”。“十·一”时游人多，一些游客不顾告示牌上的“不准喂食物”的规定，硬是扔给狒狒 许多零食，狒狒又贪嘴，结果拉了十几天的肚子，现在还发烧呢！

　　“节日病”是令所有饲养员伤神的事。金海军说每到节假日，他清晨都要从猩猩笼前的壕沟里捡起两大筐游人们扔给 猩猩的面包、苹果之类。

　　“人们喜欢动物，为什么不能爱护它们呢？”饲养员们这句话，久久在我们心中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