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无声消逝，800平方米的建筑在这里转瞬成灰。这个地方是河南省焦作市市中心一处录像 放映厅，它的名字曾经很美丽，叫“天堂”。而如今，3月29日凌晨发生的那一幕惨剧，使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不禁有了这 样的疑问：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记得数年前，新疆有一座城市因为一场骇人听闻的火灾，被很多的中国老百姓知晓，那就是克拉玛依。今天，河南也 有一座本不为外省人熟知的城市，因为类似的一场大火，再次成为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这个城市叫焦作。

　　焦作位于河南省西北部，是太行山南麓一座景致优美的小城市，市区人口只有43万。因为富含煤矿、有全国闻名的 畜牧良种黑山羊，使焦作在中国小有名气。3月31日，记者踏上了这片土地，一出火车站，便上了一位热心司机的出租车。 当提起“3·29大火”时，司机立即打趣地说：“这两天各地的记者都来了，听说互联网上都有了，焦作可真是一夜成名了 。”

　　这位师傅把记者直接送到距火灾现场只有30余米的东方宾馆，这里就位于焦作市中心的东方红广场对面。

　　虽然时间是清晨6：30，但宽敞的东方红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特别是广场西南角，近千名群众聚集在一起，他们 所有的目光都凝视着与他们仅一路之隔的地方，因为那里就是3月29日凌晨吞噬了74条生命的特大火灾现场。

　　火灾现场严密封锁

　　不难看到，火灾现场及所有能够通往这里的路口都已被焦作公安机关严密封锁。拉起的警戒线拦住了所有想接近一步 、看看清楚的人们。经过一番对地形的“考察”，记者终于摸清此处及附近的概况。(详见绘图)。

　　事件很重大，全国40余家媒体，近百名记者纷至沓来，但由于警方极为严密的消息封锁，无奈的老记们都只得在外 围“打野食”，往东方广场围观的人群中随便一扫，便不难见到一个个背着采访包、挎着照相机的同行们。

　　挤到人群最前方，十几米宽的马路对面的火场能看得很清楚。起火的是一家叫“天堂音像俱乐部”的录像放映厅，虽 经一场大火的洗礼，录像厅的门脸却依然鲜亮如故。“无限享乐、尽在其中”的红字招牌以及标满了当天录像厅放映内容的宣 传图板都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仅从正面外表，的确看不出一点儿火灾痕迹。

　　但据一位曾在事发当天早上爬到火灾现场西侧的礼堂屋顶的人描述，当时的场景惨不忍睹：一直延伸到巷子里数十米 的放映大厅全部被大火席卷，内部包厢间的隔板、座椅都已化成灰烬，房顶除了黑乎乎的铁梁外，也已片瓦不留。当记者顺他 所讲的上楼方法也想上去看看时，却发现“聪明”的焦作警方也早将那条通道封死，一位干警还不停地在附近巡视。

　　据事后焦作市提供的资料表明：3月29日凌晨3时30分，焦作市公安局消防支队接到火警报告。3时33分至3 8分，13辆消防车、135名消防官兵相继赶往现场灭火。至3时50分，火势被基本控制，直到4时35分才将大火扑灭 ，8时30火场基本清理完毕。经初步调查，天堂音像俱乐部属于个体私营企业，老板叫韩本余，男，52岁。此次火灾燃烧 面积800平方米，死亡人数达74名，其中男性63名，女性11名。火灾中有12名群众从中逃出，1人受伤。这些逃生 者也都已被焦作警方严密控制，谢绝一切采访。

　　目击者回忆大火烧得无声无息

　　由于警方的封锁，记者们最终想出办法：联合行动，互通信息。

　　在同围观群众的交谈中，记者了解到，由于着火时是凌晨，并无太多过路人，周围又没有居民区，想找到目击者十分 困难，但先期到达的一名湖北记者却有幸找到一名环卫女工。据她回忆，当天凌晨起火时只听见呼呼的火声和劈里叭啦的木头 燃烧的声音。火苗很高，但因为那天没有风，火势没有向四周蔓延，我没有听到一声遇难者的呼喊。可能是很多人被毒烟熏倒 了，根本无力挣扎。多惨哪!

　　有关方面指出，这家录像厅原为蔬菜市场，1998年由韩本余承包并改造成游戏厅，1999年，韩在东方红派出 所一位叫赵素霞的女临时治安员的帮助下，涂改了经营范围，将游戏厅改装成如今的“天堂音像俱乐部”。而后进行了大量的 私自装修，在没有公安消防部门下发的许可证的情况下，开张营业。随后又将一个放映厅和全部的28个包间转租给“二老板 ”，22岁的男青年王峰。

　　据估计，起火时，装修中大量使用的可燃物、易燃物迅速释放出大量毒气，夜半熟睡中的观众很可能连醒都未醒就中 毒窒息死亡了。那些清醒的人也多半是先窒息中毒，再被火烧死的。因此正如那位环卫女工所说，没有听到呼喊声。可以说， 74条生命是在无声无息中逝去的。

　　反锁的卷闸门斩断逃生路

　　火灾发生后的现场处理、分析表明，录像厅里反锁的一扇卷闸门成了想要逃生者的杀手。

　　这扇门为何要反锁便成了许多人关注和争论的焦点。

　　人群中的一位曾在“天堂录像厅”看过录像的姓张的小伙子对记者说：“这里边晚上12点以后放黄片，把门上锁是 为了防止突击检查。天堂录像厅的门票是3块钱，包间里多收5元，而且可以在12点以后点片，什么片子都有，随便看。”

　　一位大爷气愤地说：“老百姓都知道这儿放黄色录像了，为什么就没人去管它，里面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太让人心 疼了。”

　　据4月1日焦作市公安部门透露的调查结论，“天堂”影视厅在3月29日凌晨，的确为了逃避检查，关闭门窗，深 夜偷偷插播具有淫秽内容的影碟。

　　焦作殡仪馆亲人在等待

　　29日火灾后，现场的清理勘察工作在4月1日已进行完毕。遇难者的74具尸体已经过详细的建档，处理，冷藏保 存，并移交到位于焦作市东北角的焦作市殡仪馆。尸体认领工作也于3月31日上午正式开始。

　　31日记者赶到这里时发现，认领尸体的地方并非在殡仪馆内，而是安排在距殡仪馆约400米远的焦作市福利企业 总公司北方机械厂院内。

　　此时院内已聚集了数百名前来认尸的亲属，在由警戒线圈出的一个方形场地内有3间厂房，厂房门口张贴着“3·2 9火灾遇难人员辨认处①、②、③”。在人群里，记者与另一名中年男子交谈起来。该男子称，自己是一名叫赵晓亮的19岁 男孩的叔叔。他说：“晓亮上学上到高二时就中途辍学了，从老家西庄乡六股涧村到焦作市打工。从事发当晚至今，家里人就 一直没跟他联系上，单位也没他了，所以急着来看看。”

　　由于人多，警方采取记号登记的办法。具体的辨认程序为三步，首先让认领尸体的亲属填写表格，将失踪亲人的特征 ，包括身高、衣着等自然状况详细反映给警方。第二步，警方将这些资料与经过法医、专家处理后总结出的尸体资料对照，看 有无对应上的情况。在此之后，如有对应者，再将亲属叫进辨认室，当面与专家交谈，就更多细节进一步核实，以免出现差错 ，并将尸体勘验记录、照片、残留物证给亲属验看，最终确认，并不直接辨认尸体。

　　但经过1天这种方式的认尸，只有7名死者被亲属认出。原因是，大多数尸体由于火烧时间长而严重变形、扭曲，根 本无法用肉眼直接辨认了。有的尸体甚至完全炭化、没有任何遗留物，已不具备直接辨认条件了。只能通过下一步DNA技术 作亲子鉴定，才能确定其身份。因此大部分前来认尸的亲属都没找到答案，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而这种等待是让人揪心的疼 痛。一位来自济源市的母亲说：“我再等一天，就活不成了。我女儿丢了3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来到这儿也没对上， 她到底在哪儿呀！”

　　4月1日认尸工作在雨中继续

　　31日晚一场大雨来临，直到4月1日，焦作上空仍飘着小雨。据一出租司机讲，还有不少亲属在冒雨认领尸体。

　　当记者赶到时，雨似乎又大了些，一些亲属没有雨具，都站在窄窄的屋檐下。听他们说，昨夜认尸工作一直持续到3 点，他们都没有走，在警方安排下过了一夜，今早虽然下雨，但认尸工作还在继续。

　　此时，一位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位中年男子，神色恍惚地从认领间走出，记者们立即围拢过去。据这位中年妇女讲，她 是一名姓薛的女孩的婶母，那位男子是女孩的父亲。刚才他们在里边大致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就是他们的孩子。说到这里，这 位婶母便不再往下讲了，看得出她在忍着自己的眼泪，她拒绝记者们的拍照，也不愿将孩子的全名说出。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 她只补充了一句：“俺孩子的娘还没来呢，警察就叫我们在火化书上签字。我和她爸都不同意，为什么叫我们那么快就火化。 女儿怎么也得让娘看看再火化呀！”

　　整个过程中，记者注意到那位父亲一直没有开口。雨水打在他脸上，头发上，他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已经脚步不稳 ，一直由别人搀扶着。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嘴角在不停地抖动。不用再问了，一定是那种失去爱女的痛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的。

　　为了进一步证实警方所说的，尸体不在认尸现场辨认，记者绕过巡警的监视，遛到这座厂房的后面。趴在地上透过认 尸间上方的小窗口，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但由于光线很暗，不是十分清晰。只见认尸房地面上摆放着一些东西，警方和几个 亲属模样的人在围着这些东西交谈着，屋内果然没有尸体。

　　新闻发布会解开谜团了吗？

　　4月1日的雨没能阻挡记者们采访的脚步，由于媒体关注的力度越来越大，焦作市委终于在当日中午11：00安排 了记者们盼望许久的新闻发布会。

　　会上，主要由焦作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庆端向记者作了“3·29特大火灾事故及处理工作进展情况”的报告。一 些阶段性结果和个别焦点问题有了答案。

　　报告中指出了起火部位、起火原因、尸检及处理、认领情况、善后工作安排及涉案主要人员的处理等情况，(详见本 报昨日6版的报道《3·29火灾事故调查初见眉目》)但几个争议许久的问题仍没有作出正面回答。比如有些媒体中所说的 失火原因是设施老化、短路造成的，这一点是否准确？既然铁门反锁又无其它生路，火灾中逃生的12个人是怎么跑出来的？ 等等。

　　但在会后，与会的焦作市公安局局长孙永福还是被一小部分记者“截”到会议室对面的小棋牌室内，从他口中又有两 条新的信息透露出来。一是赵素霞为什么被捕，另一个是韩本余的经营是否合法，在这一案件中焦作市有哪几个单位涉嫌违法 。

　　据孙局长讲，赵素霞并非公安机关正式人员，而是东方红派出所请来“帮忙”的。她曾帮助韩本余涂改了其游戏厅经 营执照上的经营范围，用孙局长的话讲：“明眼之人一眼就可看出涂改的痕迹。”她现在被行政拘留和进一步审查。

　　关于韩的经营权问题，孙局长说：“市一级文化部门是没有资格审批放映录像厅的，必须通过省文化局的审批，而工 商局也必须在看到公安部门出示的安全经营有关证件后才能给录像厅发执照。在此事件中，韩本余从未到公安部门登记过，也 没有得到省文化部门的审批，那么他的经营自然有问题。哪些单位有责任也就不言而喻了。

　　焦作市在火灾中反思

　　3月29日火灾发生当天，焦作市人民政府办公室便向全市下发了“焦作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对全市录像厅歌舞厅 和电子游戏室进行全面停业整顿的紧急通知”。

　　文件上写明，“经市政府研究决定，从3月29日起，对全市录像放映厅、歌舞厅和电子游戏室进行全面停业整顿。 ”规定中还主要就消防安全设施的检查进行了规定，凡不具备消防安全条件的单位必须立即吊销执照，或停业整顿。

　　目前，焦作市街面上原本热闹非凡的歌舞、录像、游戏场所基本全面关张。据警方统计，现已关闭录像厅92家，歌 舞厅213家，游戏厅436家。河南省全省也即将举办全省范围内的“消防安全大检查”。

　　“焦作，因为这场大火而丢尽了颜面，也因为这场大火学到了许多教训。着火不是个好事，但不完全是个坏事。”这 句话是一名中学教师对记者亲口说出的。从这句话中我们也学到很多，也希望焦作市的有关部门能认识到这一点。郁建锋 摄影＼姜宝 成制图＼陈盛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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