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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在大黄山煤矿进行的一场生死较量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1月22日 01:06 南方周末

  井口安全员刘培生担心着那些曾经无数次从他面前走进箱笼下井如今却不再回来的人,他说:“都七天六夜了……” 抢险工人又在深夜下井,他们下班时能带回来他们的弟兄吗?

  背景:大黄山煤矿位于徐州市东郊,北临京杭大运河。是国家“一五”重点建设工程之一,也是建国后徐州矿务集团 建设的第一座中型矿井。1956年动工,1958年8月1日建成投产,年设计能力90万吨。40年来累计生产煤炭39 00多万吨。1978年被煤炭工业部定为全国煤矿爆锚喷培训基地,27个省(市)自治区煤炭系统128个单位1万余人 来矿参观学习。90年代以来,因超强度开采,矿井资源逐渐枯竭。

  据有关人士透露,该矿原来计划在1999年12月停产报废。后又作出决定推迟到2000年6月左右报废,目的 是尽量多地回采矿源,预计这半年的产量约为20万吨。

  灾难的中心

  1999年1月11日上午9时53分,一些矿工在地表水平面以下-270米的一条材料道上施工,为被认为是大 黄山煤矿最后一个工作面3201开采做准备时,发生重大的透水事故。每小时约80立方的水流卷裹着泥石杂物沿着矿井内 的巷道奔腾而下,在它的下方-320米到-500米的3301和3305工作面及巷道中,63名工人正在作业。

  230米的落差,使水变成了猛兽。

  蒋桂华,男,47岁。大黄山煤矿采煤三区副区长,工龄25年。

  1999年1月17日中午。此时的蒋桂华凭着他大难临头时的沉着冷静已经成为大黄山煤矿抢险中的一个传奇人物 。然而记者找到业已基本康复出院的他时,蒋桂华正和两个远道来看望他的朋友躲在宿舍里喝酒压惊。

  蒋桂华的井下生涯里曾经三次遭遇危险,但是它们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次这么让他感到后怕。出事前他刚刚和远在成都 读大学的儿子约好一起回家过年去,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突然明白能够与儿子的约会竟然是这样的幸运。

  此时仍然有8名矿工被困井下,生死不明。其中包括他手下的两名再熟悉不过的工友---李继国和阎勇彬,两个都 已知天命的老矿工,他们也许再也无法跟儿女约会。

  1999年1月11日早上8时30分,采煤三区的副区长蒋桂华下井,到3305工作面安排早班生产。9时53 分左右,惊慌失措的送饭工袁继祥从溜子道跑过来说:“我听到了好响的风声……”

  数百米深的地底的风声,只能是流体在巷道里奔驰摩擦的呼啸。果然这名工人说溜子道水很猛很大,已经向工作面冲 过来。“随即两腿发软,想跑也跑不动。”蒋桂华立即意识到“掉水”了。

  采煤三区的17名矿工愣住了,与大黄山煤矿合作的外联单位的两名矿工被水赶了过来。蒋桂华立即喊着“大家不要 乱”,一边带头向巷腰撤离,准备从巷腰切眼往上爬出去。人到切眼,全都傻了,那儿已被巷道的支撑木料和淤泥冲垮。他们 又跑上材料道继续向外探路,但离外出口20多米远时就再也出不去了,上面的逃路也已被堵塞。

  矿工赵金喜回忆当时的感觉说:“我害怕极了,觉得自己今生再也看不到光明了。”28岁的张衍京突然哭了起来。 蒋桂华一听就朝他嚷:“你哭什么?跟我走,没事。”。

  他们又只能转身向后撤,向工作面方向撤。在这个过程中,采煤四区的4名工人被冲到了他们之中。转身的时候,水 已经漫过棚梁,而整个棚顶也不过1.3米,身高1.69米的蒋桂华拱了三四次才出去,嘴里是泥水,鼻子里也是。拱的时 候要把头伸高喘口气才行。大伙爬着在1米深的碳泥水里撤到了工作面。

  工作面有个反坡,那儿没有积水和淤泥。蒋桂华在那儿把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清点了一下,他对众人说:“上面肯定会 来救我们的,但在被救出之前我们必须自救。”

  浑身湿透、筋疲力尽、仅有两把铲子的23个人在蒋桂华的指挥下作了这样的安排。

  大家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对水源、溜子道水灾进行判断;矿灯每次只开一盏,半小时换一个矿灯;给外面发信号,安 排人不间断地用料锤敲打铁管;再渴不能喝水,怕水里有毒,更怕喝了拉肚子。

  探路的回来说所有的通道都被堵死了。他们准备将下运输道打通,从那里便可直通大巷。23人分3批,开始轮流挖 淤泥,2把铲子以外,其余人用手挖。挖了20多米扔未挖通,大家体力不支。由于严重缺氧,大家头晕胸闷,呼吸困难。

  蒋桂华说:“只要不乱,不缺氧,本来预计我们能保持5天。”

  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又找新的逃生路。在离工作面40多米处,有个切眼,下面有个溜子道,虽然这个切眼被 堵死了,但距离较短,大家判断如果外面有人救险一定会选择在这里。于是大家便在这里集中力量希望挖切眼逃生。

  终于他们砸管子听到了外面的回应。大家一下看到了生的希望。

  11日深夜,他们的耳朵传来了开溜子。救援人员在接近,不知是谁从炭泥中摸出了8个馒头和几张肉饼。看着漆黑 一团的食物,每人咬了两口,剩下的揣在身上。大家趴在炭泥里,只露出头部,轮流用手奋力向前扒去。

  此时,救护队员也正从这个切眼的下方向上挖。救人的人与被救的人同时拼命地向对方挖去。1月12日下午3时2 0分,一个水桶粗的口子打通了,工人黄衍华赤露着身子艰难地从这个生死之门爬了出去。

  1月16日19时30分,被困长达127小时的,躲在3301工作面的18人获救。

  援救的进程

  孙亚军,中国矿业大学资源环境学院副教授。

  2000年1月11日20点45分接到国家煤炭工业局的通知,五名地质水文方面的专家赶到大黄山煤矿,参加已 经在开始运作的抢险指挥部进行的各方面人士关于救援行动计划的讨论。而目前广泛认为救援计划的准确性是41名矿工获救 的关键。

  孙亚军说他们得到的三个任务是分析判断出水点、找到水源、以及分析被困工人生存的可能性和可能的被困地点。孙 亚军说他们得出的结论与徐州矿业集团其他有关方面专家们基本一致。

  在即将开采的3201工作面一侧,有一个由已经被封死废弃的3042工作面形成的“老塘”,长年累月的积累使 这个老塘悄悄聚集了大约4000立方水,水把四周的岩石侵蚀,使之垮塌。对于长期在井下作业的工人来说,“老塘水”无 疑是一枚随时可能起爆的炸弹。

  一位失踪者的家属在主井高高的架子下徘徊。右边这位工人每天值完抢险的班回来,就一家人呆在宿舍里,他的朋友 在下面没上来,他不敢听到朋友妻子的哭声。孙保罗摄

  韩宝平教授指出,从技术上来讲,这场灾难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按照严格的操作规程,在回采煤柱时必须先行探水。

  应该说,大黄山煤矿对早期开采的3042工作面形成老塘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有关专家认为,本次进行回采的三 个工作面,基本上都是预留来支撑整个工业广场的,也就是说,大黄山煤矿的大楼、高塔、生活区、都建在工作面的顶上。这 种回采发生事故的危险性也相对较高,更加需要做足安全防范措施。

  煤矿的一位干部透露,在事故发生的区域里,没有修建避难用的安全巷道,以及在可能发生突水的地段修建防水闸门 。

  中国矿业大学资源与环境科学学院党委书记刘坚说,纵观发生在其他地方的类似事故,只要有预防措施都是可以防范 的:“我所说的预防,不仅是指技术上的,更加指思想上的。”

  事故已然发生,全力抢救遇险职工就成为头等大事。在中央领导及江苏省领导的直接关注下,大黄山煤矿的抢险工作 开展得相当有力。权台、三河尖、庞庄等兄弟煤矿派出了抢险队伍,与本矿的抢险队伍合作,从四个抢险点展开强攻。

  1号抢险点掘进15米堵水,在1月12日凌晨就已经打到位。

  2号抢险点修复被冲垮的巷道。

  3号抢险点预计打钻56米,向被困人员供氧供风。

  4号抢险点清理淤碳。

  抢险队伍8小时一班3班倒地不间断工作,1月12日上午,抢险队员将通风管道伸到3305工作面,下午3时2 0分,抢险队员打通巷道,3305工作面被困的23名矿工获救。1月13日下午2时50分,3号抢险点的钻孔打到预定 位置后,通过敲击钻杆与被困人员取得联系,抢险人员和医院联手发明了通过钻芯向被困人员供营养液的方案,分三次输送了 5%的葡萄糖液5万毫升。2号和4号抢险点同时向3301工作面掘进,于1月16日17时30分,4号抢险点的权台煤 矿抢险队成功发现18名活着的被困人员。

  到此时第二阶段抢险结束,发现14具尸体。剩下的8名矿工下落不明。

  最后的守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失踪的最后的8个人的亲人们正经受着无可比拟的痛苦。在无数次绝望又无数次不甘心绝望中挣扎 。

  吴雅丽今年37岁,与宋守良结婚10周年。在一间挂着“大黄山煤矿外联二队治安保卫委员会”牌子的房间里,她 与丈夫的几个亲属正默默地静坐在长条椅上。外联二队队长的弟弟在里面站着。本报记者的到来突然使其情绪激动。

  吴哭喊着说:“我大孩子残废,小孩子才3岁,我娘家也不行,我没有工作,我上哪儿去呀?”工友李昌全现在正照 顾着宋守良的一双儿女。

  宋守良的妹妹宋守兰16日晚上才得知消息,17日天没亮就从老家赶了过来。她坐在几个亲戚中间,眼神黯然,蜷 缩无语,无限的痛苦弥漫周身。

  传说有人看见宋守良死了。他是被困者中唯一一个外联工。现在在矿里干活的有三种工人,正式工、合同工、外联工 。宋是贾汪区办的“集体企业”东方公司安排到矿上的。

  在隔壁屋里的外联二队队长吕广明说,大黄山煤矿4年前已同东方公司联办,由东方公司负责为煤矿输送非合同制工 人。他的解释是90年代以来,因超强度开采,矿井资源逐渐枯竭,今年6月份就要关井,大黄山煤矿非常困难,就使用外联 工,以减轻由于体制原因造成的沉重的财政负担。

  宋守良原来是矿务局的合同工,1998年期满;1999年同徐州市贾汪区签定了3年的用工合同。很多外联工实 际都是合同期满后的合同工。这种奇特的合作方式令人费解。一位大黄山煤矿的干部说,打漏“老塘水”的正是一支外联队伍 。

  这种队伍的管理和技术水平是否能达到要求?

  蔡文元,61岁,江苏省泰兴县珊瑚乡人。

  1月18日16点20分。蔡文元麻木地站在大黄山煤矿的办公楼前,他在等他那从家乡巴巴赶来的老伴。这栋大楼 自打出事那天起,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那是准备用来接送被刚刚救出的矿工的。

  救援行动第二阶段已经完成,分两批共有41名矿工获救。似乎很多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然而蔡文元却憋不住一口 气,他每一句说话都是在哭。因为他的唯一的亲生儿子和其他七个不幸的人,还被埋在深深的地下。

  蔡丰海如果还活着,那必定到了生命中奄奄一息,与死神肉搏的艰难时刻。他已经170多个小时没有食物没有饮水 ,那已经远远超过人生理的极限。

  蔡丰海的妻子张跃琼的烈性令人吃惊。八天七夜,她不肯吃东西。因为她的丈夫在饿,在渴。命运在16日下午开了 一个最残酷的玩笑,第二批18名被困矿工被救上来后,她以为他的丈夫也在里面。

  当时,每从井底上抬上来一个,有人说:“上来一个姓蔡的。”她顿时高兴得声泪俱下,手舞足蹈。她对着记者们说 :“刚才我看到有个被救上来的人朝大家挥手,我家蔡丰海上来也肯定会朝我挥手。”

  她就回家放鞭炮吃饭,等丈夫回家。谁知晚上传来的消息是,那个姓蔡的是别人的丈夫。专门负责做家属思想工作的 李士玺说:“换谁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心里落差。连在一边看的人也难以承受。”

  蔡丰海已经买好了过年的一些东西。其中一双红得很鲜亮的小皮鞋是给女儿的,鞋带上绑着两只漂亮的米老鼠。张跃 琼已经卧倒在床,那双鞋就放在她的对面。

  住在附近的矿工家属都来陪她,满满一屋子。说起蔡丰海,所有的人都在落泪。只有蔡丰海6岁的女儿小艳在跑来跑 去,一点心事也没有。

  本报记者孙保罗□余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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