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杂志：美国来的“保健”品

　　吴琦幸(美国)

　　“非典”在中国、香港蔓延之后，美国的一些华人保健产品制造商不失时机地开始做起了抗“非典”的新药广告，在全世界医学界对于“非典”根本还是束手无策之时，洛杉矶

的华人保健产品已经开始有抵抗萨斯的专用药了，这些信息通过洛杉矶的华文媒体铺天盖地传播出去，为这些商人带进了大量的银子。

　　美国华人社会是“三不管”地区。美国的主流媒体是英语，其他的非主流媒体都属于外语，除了中文之外，还有韩语、日语、西班牙语、法语、越南语等等，属于少数语种，这些媒体不在主流媒体注意之内，所以华文媒体上的广告真正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你有这个胆量，你就可以大胆地吹，反正“本广告不代表本台立场”、“广告责任由业者自负”等等早已有言在先。在这样得天独厚的吹牛环境之下，不计其数的保健产品登场，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补钙、补矽、养肝、养脑、补肾、补肺的风。反正是补，从来不会补死人的。“中国的补钙风刮到美国来了。”这是洛杉矶一个著名中文广播电台为一个华人保健产品所做的广告词。我套用这句广告词，要说：“中国的保健品做假做到美国来了。”

　　我粗略统计了一下，洛杉矶最大的华文报纸60%是保健产品以及与之有关的广告，电台则是80%。这些耸人听闻、夸大其词的广告，自然给人们一个强烈印象，每个四五十岁以上的华人不是肝炎患者就是骨质疏松症患者，女人男人都性冷谈，小孩则很容易变成低能儿。住在阿罕布拉市的一位30来岁的女青年石青子从事货运行业，平常身体一直很好，听了这些广告后，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于是也去补钙、补脑，不光自己补，还帮丈夫补，最后补得头痛脑热，到医生那儿检查出来，原来是错误补充营养所致。不过，她补的是正宗美国公司的营养品，见出些效果。如果是华人的保健产品，就不用担心了，因为即使服用后也会泥牛入海。

　　通观美国华人保健产品兴旺，有这样几个阶段：

　　1、美国生产、美国销售保健产品本来是美国一些药厂和营养食品厂家首创，作为一种身体营养补充物，联邦食品及药物管理局(简称FDA)从来不为这些补充物颁发任何药物或健康食品执照。凡是在美国销售的保健产品，无须经过冗长的医药检验，临床使用阶段便许可在超市和食品店出售。正规的产品都会在瓶上或包装盒上印有“本品疗效未经FDA核准”。但是这种获利甚丰的产品一到了华人手上就不一样了。六七年前，北美洲的深海营养复合制品进入华人市场，一些捷足先登的华人花旗参业主开始推销保健产品，从最早的麦苗粉、深海鱼油、鲨鱼软骨到后来逐渐流行的卵磷脂、大蒜精、葡萄子、褪黑激素、钙片、多种维生素。与美国厂家不同的是，他们敢在商品的包装盒上印上中文“FDA通过鉴定健康类产品”字样，显赫地印上英文“美国制造”，开始向中国大陆一个集装箱一个集装箱地发运。反正保健类产品从来不需要实际的统计学疗效作为数据，只要吃不死人，管他效果如何。而且中国人不会到美国来问FDA，只认“美国制造”。

　　洛杉矶一位曾经从事媒体业的人士后来发现这一行利润巨大，丢了工作从美国出口大量的软胶囊到中国，当时中国的软胶囊生产技术还不过硬。将这种包装技术传到中国之后，将玉米油装入其中，颜色嫩黄，油光亮亮的，便以所谓美国进口“卵磷脂”向中国大陆倾销，短短几个月便大行其道。国内消费者看到这种全部用英文包装的产品，首先是相信美国的产品不会作假，其次因为玉米油有润滑作用，通大便，润肠子，感觉效果奇好，以为是产品的疗效，再加上国内还没有同类产品，销路打开，果然钞票像流水一样涌过来。这位张姓先生笑得合不拢嘴。像这种买卖，一桶一桶地买来原料，然后一滴一滴地卖出去产品，怎么会不赚钱？

　　从1995年开始，洛杉矶一批最早的华人商家精明地看到保健产品中蕴含的巨大商业利润和广袤的中国大陆市场，在一些内行人的指导下涉足这个领域。我所采访的一家在美国颇有名气的华资保健产品生产集团公司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扩张的。由于当时美国没有几家华人公司经营此类产品，这家公司在美国可谓是一枝独秀。1996年，我到纽约、华盛顿、芝加哥出差，凡是华人开的出国人员服务部中，到处可见这家公司的产品。当时中国来的考察团如过江之鲫，他们大多要买鱼油卵磷脂，一大箱一大箱地带回去。我陪同访问的山东广播电台老总王先生当时就说，这种胶囊如果里面装的是豆油，我们又如何来分辨呢？大家听后一笑，其实这句朴实的话却在某种程度上真实地道出了保健产品发财的秘密。

　　那时候的保健产品是如何经营的呢？该公司的原销售部经理张鸳说，关键是低价进货，高价销售。所有这些产品根本不是这个公司生产的。这个公司一共30来人，其中20多人是销售员，其他就是仓库管理员了。当然这个公司也有一个神秘兮兮的工厂，我每天经过工厂的时候，都看到机器隆隆地开动着。有一天她领着我前去参观了一下，库房中只有一台机器，在进行鲨鱼软骨、葡萄子、褪黑激素等等保健产品的包装。原来这个工厂的机器就是一部包装机器而已，这在洛杉矶已经是业内公开的秘密。华人保健产品公司就是一个空壳，产品就是用美国公司的下脚料来做的。

　　要指出的是，所有这些产品都使用复合素制成，尽管广告上的语言清一色说是源于自然、天然原料，但是实际上没有一个用的是自然原料。华资的保健产品，其含量只是真正的美国商家生产的同类产品的一半甚至一半都不到。这里有一个真实的例子：我的一位亲戚患下肢溃疡(俗称老烂脚)长期出脓水，百治不好。有一年我带回去几瓶美国公司生产的深海鱼油，她吃了半瓶，伤口就开始干燥，逐渐不出脓水了。后来就长期服用。吃完之后，就买了上海当地的由华人进口的所谓美国鱼油，这一次服完一瓶都没有用。

　　2、美国生产、中国销售到了美国市场保健产品开始饱和的时候，华资的保健产品经销商就开始拓展大陆市场了。

　　作为保健产品在中国销售，需要有卫生部的“健字”批号。一家中国经销商的老总告诉我，当时要获得这样一个批文，平均一个产品需要10万美金、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笔投资相对于将来的暴利是划得来的。捷足者先登，很快，一些原先在美国只是做做花盆、鱼缸、庭院围栏的进出口商，开始进行保健产品定点销售，一时间美国的深海鱼油、卵磷脂、鲨鱼软骨大量进入中国，在飞机场、城镇商店、各大药品商店销售。1997年到1998年是美国保健产品大举进入中国市场的时间，也是暴利时期，一瓶在美国零售2元的鱼油，在中国竟然可以销售到200元人民币。

　　中国人知道美国在食物药品方面是不含糊的，故而对美国的食品药物也就十分的相信。没有想到的是，美国人不敢在这方面做手脚，但是我们的同胞却敢私自印上FDA核准。为了说服中国的经销者，甚至有的华资企业在美国委托一些华人印刷厂印制FDA核准书。不知道如何制作，就将一些大学的毕业证书作为范本，其中英语拼音、习惯用法粗劣之至，只要国人看不出就可以了。我在洛杉矶的华人印刷厂看到好几个版本的所谓FDA核准书，全都是假的。我曾经去电华盛顿美国FDA总部询问是否核准过华人的保健产品，那位负责公共关系的路易斯小姐负责地说，请你转达华人社区，FDA到今天为止没有核准过任何一家华人的保健产品。

　　至于有些保健产品写着已经获得FDA的专利，这又是什么原因？在美国要获得专利并不是一件难事，你发明的任何东西，向专利局申请保护都可以获得一张这样的证书。我的朋友陈乃建是一个粘胶布的供应商，整天在办公室坐着没事，就发明了一种将电脑键盘放到电脑屏幕上，然后用粘胶布合起来的方法，向专利局申请，也获得了专利保护。如果你想要试试，下面就是电话：800-786-9199。

　　3、中国制造、中国销售戏法人人会变，只有窍门不同。保健产品如此暴利，引起中国商人的青睐，他们撇开“美国制造”的旗号，开始投资这些产品，还为这些产品在中国打开销路重新取名，大做广告。例如在美国最为普通的倒时差褪黑激素，来到中国市场上摇身一变，变成了中国的“脑白金”。褪黑激素在美国是一种非常便宜的倒时差的东西，英文名叫做MELOTONNI。最早由几个美国生物学家发明，因为人脑下垂体中有一种管睡眠的，叫松果腺，人年龄大了，就会分泌得越来越少，影响睡眠。这种复合素就是对于这种体素的补充。由于美国50个州分为不同的4个时差区。长期在外出差的人服用这种倒时差的补充物，没有副作用，不会上瘾，非常有效。

　　过了没有多久，中国出现了一个叫脑白金的东西，把这种简简单单倒时差的东西描绘成补脑、增加抵抗力、加强睡眠甚至提高性欲的万能灵药。我在杭州的街上看到铺天盖地的广告，于是也好奇地买了一盒，花了200多元人民币。仔细一看，只有几颗褪黑激素，其他的是山楂陈皮之类开胃的东西，说是要一起服用，我顿时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当然我还是不得不佩服这种骗术太高明了，美国的华人保健产品始作俑者也要自愧弗如。这已经不是“一大桶买进来、一滴滴卖出去”的买卖了，而是把面粉当成药粉在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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