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安事变擦亮蒋先生
唐:你把他擦一擦,他是更亮。
张:我这样做不叫他更亮吗?明白?我到南京他们问我为什么如此,我说不客气的话,那是个泥菩萨,首领就是个泥菩萨,我把这泥菩萨已经扳倒了,我自然把这泥菩萨扶起来 。神有灵,拿我脑袋疼,我不能不给他磕头,我不能不给他磕头。我对蒋先生,到南京我一样是请罪,那他既然答应了,“你去吧(指放蒋)。”当时我不说,现在,我可以说,他答应了。他后来也真是做了,他没说假话:“我不剿共了,我不剿共,跟共产党合作。”
郭:这是他经过他太太转达的还是他亲自跟你讲的话?
张:当然!亲自!他跟我讲的。当时我绝不说这话,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愿我把这事情讲出来。我现在可以直截了当的说,我是跟周恩来见了面,中国现代人物我最佩服是周恩来,我最佩服他。这个人我俩一见面他一句话把我刺透了,他也相当佩服我。可以说我俩一见如故……。我当时答应周恩来,周恩来说:如果你可以坐轿,我们共产党可以放弃了这些事情。我们很希望,你能领导我们更愿意。我说我去说服……。我自个儿太自骄了,我说我说服蒋先生,我说我可能把他给说服了。但是我没敢假设我负责任。如果你们条件是真的?真是这样,你说真的,我说好,你们真是这样,我跟蒋先生说说,这方面我负责任。你那方面说的话可算话,大家说着算。也许我上了周恩来的当也不一定,这话得这么讲(呵……)。可是周恩来,我俩话说得很确实。他说你真能作得这样我们立刻……不过,他要我两个条件:“一个,把陕北这个地方仍让给我们,让我们后方家眷在这待着;一个,不要把共产党给我们消灭。”这是两个条件。其余,一切都服从中央,军队也交给中央改编。并且我们当时定的这样计划,后来抗战时我跟蒋先生……,现在张秘书长(张群)说:“蒋先生那时怕你啊!拿你当个宝贝。这边拿着你,怕那边也拿着你,怕你跑到那边去。”那时候我们说好了,阎锡山、东北军、共产党,抗日时这样摆着,我们绝对服从你指挥。阎锡山、东北军、共产党三个军队这么摆着,作战时这么摆着,我们绝对服从,跟你作战合作,都说好的……。我为什么跑到阎锡山那去?所以我就说,中央啊,事情也都过去了。(今天)我已九十岁,我也不怕了,中央胡涂,他就一直不晓得我与共产党有联络。后来戴先生(戴笠)我俩见面他说,我真没想到你。我说你那些特务,尽扯蛋的特务。你特务什么了?你特务!
再说为什么各方后来都要蒋先生下野?阎锡山对我秘书说,他蒋先生不走,你事情没有办法改革。蒋先生真是如马歇尔对顾维钧说的(握拳状),什么意思呢?拿着权不放。蒋先生就是这个作法。你(指唐德刚)那“李宗仁传(回忆录)”中李宗仁说得一点不错,你不干了,你还在干什么呢?不但干涉,你还照样下命令。你照样下命令,人家怎么干呢?你到底是干哪还是不干?所以这是蒋先生的错误,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嘛!张文白(治中)说的一点不错,他们都刺透他这个人了。
唐:所以汉公说蒋公是有大略没有雄才,是不是?
张:这是我批评他,我说蒋先生跟我父亲相反,一个是有雄才,无大略;一个是有大略,无雄才。蒋先生这个人就是没雄才。张啸林、杜月笙知道吧?当然,他们是帮会的人哪。他们就说蒋先生不会做。他说你到南京蒋先生就把你放了,这是历史上一件大事,这是历史上一件动人的事情,但是蒋先生就没这个雄才,张啸林如此说。
郭:他为什么不放你,你觉得呢?
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可能是张岳军(张群)告诉我为什么。张岳军说:“你是个宝啊,你是个宝贝,谁把你抓住谁就有用。”你明白这句话?他意思就是说怕你被共产党抓去(争取去)。
郭:不放你,可能是怕你讲出来?
张:那没什么,我讲什么?我绝不会讲。他不在了现在我讲,否则我绝不讲。
郭:您对钱大钧的看法怎样?有人说如果钱大钧继续作你的参谋长,就不会有西安事变,因为您与他处得比较好,您不喜后来的晏道刚?
张:不是,晏道刚也不是喜不喜欢,钱大钧也不是喜不喜欢。简单的说,我那参谋长就是蒋先生派的一个间谍坐在那里。晏道刚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钱大钧比他油条。所以蒋先生对晏道刚很气,他并没有注意这些事情(指张联共),他不太理和(指不进入状况),也不知道。换句话说,他没那么注意。
给蒋一个下台阶
张:我当他爸爸(王新衡)面说,他们特务就做那么些事,胡扯蛋,正经事不做,光做胡扯瞎扯的事。他(唐)的岳父(吴开先)也是CC大将之一,CC更糟糕。后来他们那些玩意我都看见。
郭:抄省党部那次?(八月二十九日张因秘书被陕西省党部捕去,怒而派兵抄了省党部,当时本欲与蒋提前决裂。)
张:都看见,胡说八道嘛,根本没那事报告那些事,是什么玩意呢?花那个钱真冤枉透了。所以那时中央吃这个亏吃大了,所以各省都对此没有好感。没好感的原因就是他们在里面搞的,中央就信那套。我这个人用人就不同,我从来不干这种事。我要是疑惑你,我就不用你,我用你,我就把全权交给你,我现在也这样做事。所以人哪,我今天还是基督徒,人啊,祸背而出,倚背而入。你怎么待人,人家也怎么还你。那孟子说得一点也不错,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雠。你用这法子待人,开始人家不知道,慢慢人家知道了。你(指郭)还年轻,记着我的话,做事情,我告诉你,要紧这两句话,问心无愧。也许我错了,但是我问心无愧,我对你没什么。我说我这个人,待朋友,待部下,待什么都是如此。
郭:罗启(蒋经国副官,六0年代派给张作副官,与张熟。)说有天中秋您喝了点酒,对他说:“罗副官,我其实没看蒋的日记。”有没有这事?
张:是的,我说看了蒋的日记其实是给蒋先生一个下台阶。我是看了,但我看了更生气,唉,里面不谈了。蒋先生太狭隘了,天下就败在CC与戴笠手上,总是安个特务在你身边,蒋先生就喜欢听这些人的话。
郭:在贵州得盲肠炎(一九四一年),听说他们(特务)要把您杀掉?
张:有说戴笠就要把我弄死。
郭:可是您在西安事变对戴笠不错啊?
张:戴笠也不能算错,在那时就把这事完了,解决了,死了就死了,没有了,省去这个麻烦了。我也不认为就是戴笠。
郭:您对汪精卫、胡汉民看法怎样?
张:汪精卫虽与我有冲突,但这个人的学问我还是佩服的。胡汉民在我游欧回来时曾劝我不要去南京,他说叫我去广东、广西玩玩,意思是(争取我),我说我已跟蒋先生约好了,回去南京看看再说。他就骂汪精卫说,他说当年在总理面前我们二个人,一个汪一个他。总理派汪精卫到外面办外交,办这些事,办那些事,都得说假话,不能说真话,汪精卫习惯了,跟谁都说假话。我在总理面前甚么话都敢讲,甚么话都说,总理也原谅我,我什么都说,我也说惯了,专门说实话,再说,惹祸啦,惹出祸来。嘿嘿嘿,他意思就骂蒋先生,哈……很有意思这句话。
唐:怎是骂蒋先生呢?
张:他说他对总理说实话,总理也不生气,好听不好听都不管,我说惯啦,再说(蒋当权后)就说出祸来了,嘿嘿……哈哈,很有意思。(指胡被蒋扣在南京汤山。)
郭:您与蒋夫人关系如何?
张:一九三0年底我到南京,蒋请我喝茶。蒋夫人一看我说:“汉卿你好!”蒋先生奇怪,妳怎么认识他?她说:“我认识他还在认识你前哩!”(唐:哈哈!)我第一次到上海(一九二五年,五卅惨案。)人家请客,有宋美龄。大家都知道说这是孙中山的小姨子,旁的都不知道,故蒋说:“妳怎么认识他?”她说:“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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