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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老人跨国诉讼案追踪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12月18日08:22 解放军报

　　63年前的12月13日，一个人类在哭泣、魔鬼在狂笑的日子。

　　这一天，日本侵略军的铁蹄踏进了中国的南京。残杀、抢掠、奸淫、纵火……在令人发指的屠城暴行下，30万中国人的鲜血和骸骨堆砌出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的5个字———南京大屠杀。

　　岁月如梭。在祈祷新世纪和平的钟声就要敲响的时候，人们依然能听到63年前魔鬼的狞笑。

　　历史不能忘记，历史更不容抹煞。

　　谨以此文祭奠死难的同胞，控诉日本军国主义的暴行，祈祷人类和平发展的未来。———编者

　　初冬的一天，南京城里飘着雪花。记者驱车来到僻静秀丽的东郊风景区，在一幢普通的公寓里，见到了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夏淑琴老人。她，今年71岁，中等个儿，满头银丝，额上刻着岁月留下的皱纹。63年前，发生在南京的那一场震惊中外的侵华日军大屠杀，有30万同胞不幸蒙难，这对她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但又刻骨铭心的历史。在这场惨绝人寰的劫难中，她一家9口被杀害7口，几十年来，她的心一直被苦痛煎熬着。然而，令她愤慨不已的是，这场灾难的加害国不时传来否定这段历史的叫嚣，日本右翼分子东中野修道和松村俊夫在其编著中竟公然指名道姓地把她诬陷成“假证人”，搅乱了她晚年平静的生活，给她原本悲愤的心灵增添了新的愤慨。

　　“我就是历史见证人！”

　　忆起63年前日军犯下的血腥暴行，夏淑琴老人泣不成声：“那时，我才8岁，随父母住在南京市中华门内新路口5号，家中还有我外祖父、外祖母、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共9人。我亲眼目睹了日本兵杀害我家亲人和邻居哈姓一家的兽行，我就是历史见证人！”

　　下面是夏淑琴的口述笔录：

　　1937年12月13日，快近中午，一群日本兵突然闯入我家，一枪把我父亲撂倒，我妈抱着1岁的小妹妹，吓得躲进桌子底下。几个日本兵把妈从桌下拽出来，拉到屋外强奸后杀害了，恶魔的刺刀连1岁的小妹妹也未放过。当时，我和大姐、二姐、4岁的妹妹随外公、外婆躲在另一间床上的被窝里，几个鬼子冲进房间，要强奸我姐姐，我外公、外婆拼命阻拦，鬼子就砰砰两枪打死了外公、外婆。一个日本兵掀开被子，抓住我那15岁大姐的手臂往外拉，大姐嚎啕大哭，死也不从，几个凶神恶煞的鬼子一拥而上，硬是把大姐架到外间的饭桌上，撕破她的衣服，强行轮奸了她，事毕竟惨无人道地将一根木棍捅进她的下身。然后，几个日本兵又折回房间，按住蜷缩在被子里的13岁的二姐，把她糟蹋了，还残忍地用一只瓶子塞进她的下身。大姐、二姐被强奸后惨遭杀害。当时，我和4岁的妹妹吓得直叫喊，一个鬼子端着刺刀，恶狠狠地朝我的左肩、左腰和背部戳了3刀，流了好多血，把我的棉袄都染红了，我顿时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苏醒过来，发现4岁的妹妹还活着，她躺在床上不停地哭闹。在这场惨案中，我家隔壁姓哈的邻居一家4口全被日军杀害。我和妹妹在“死人屋”里呆了14天，吃的是家里剩下的锅巴，喝的是水缸里的生水，睡的是地上铺的草。后来，有个好心的孤寡老太太，十分同情我和妹妹这两个失去亲人、还不懂事的孩子，把我们带到“老人堂”(当时的老人院)抚养。过了一段时间，在一家绳子店做工的舅舅把我姐妹俩接到“国际安全区”，与他们一家共同生活。

　　夏淑琴和妹妹进入“国际安全区”进行难民申报时，她一家9口被日军杀害7口的悲惨遭遇，引起了“国际安全区”委员会委员、当时在南京的美国传教士马吉的注意。他在安全区内访问了夏淑琴的舅舅等人，询问了有关情况，还和红十字会副会长许传音一起到中华门内新路口5号夏淑琴家中实地查看。马吉用摄影机拍摄了这样一幅惨状：断壁残垣的废墟前，站着一位年迈的妇女，老人悲戚的眼光望着眼前的惨景，两手无助地绞在胸前，从前景到背景，是一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老人右边芦席上，躺着一位妇女，左边同样的芦席包裹着一具婴孩的尸体……这张照片被“国际安全区”委员会主席拉贝先生收集，并在他的日记中作了详细记载。所载门东新路5号(中华门内新路口5号)夏先生一家7口和姓哈的全家4口被杀的详情与夏淑琴老人当年的家庭遭遇完全相同。翻开1997年7月翻译出版的《拉贝日记》，我们可以看到这帧珍贵的历史照片和拉贝记下的一段文字。

　　“我有说话的权利，为什么不能作证？”

　　人遭遇重大事件时，对事件细节的记忆往往很深刻。夏淑琴的7个亲人被杀害时，虽然她才8岁，但她刻骨铭心，终身难忘。她给记者述说自己的那段经历时，就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令人听了毛骨悚然。几十年过去，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这场侵华战争已经成为历史。但战争留下的阴影，却一直缠绕着夏淑琴，悲伤、恐惧伴随她走过了半个多世纪。老人撩起衣襟，当年被日军刺伤的刀疤仍十分清晰。她说：“刀口虽然愈合了，但心灵的创伤却无法愈合，我的心一直在流血。失去父母后，我和妹妹年幼无依，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12岁就跟舅舅挑菜卖，舅舅家孩子多，养不活我和妹妹，把我送到一家麻绳店做佣人。我妹妹当年受了惊吓以后，便精神恍惚，时常犯病。我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就哭，哭着哭着，就落上了严重的眼疾。”

　　为了让人们记住这段历史，不让历史悲剧重演，作为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这些年来，夏淑琴老人经常向世人讲述自己那段悲惨的经历，控诉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1994年8月，她跨过黄海、日本海，以战后第一个到日本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身份，参加日本民间组织的和平集会，向日本民众痛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披露了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真相。许多日本人为日本侵略军的暴行惊呆了，为过去流下了忏悔的眼泪。令老人想不到的是，她的这一举动，引起了日本右翼分子的嫉恨。1998年12月，日本展转社株式会社出版了右翼分子的代表人物松村俊夫编著的《对南京大屠杀的大疑问》一书，松村俊夫在书中公然颠倒黑白，诬陷夏淑琴是南京大屠杀的“假证人”，胡说夏和家人受害的经历“简直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似乎成为幸存者的女英雄的夏在四处作证的过程中，不断编造新的事实”，“扯谎的人说别人扯谎”，还妄加猜测，说夏“只是被特意培育成那样”等等。

　　日本另一名右翼分子、日本亚细亚大学教养部教授东中野修道与松村俊夫一唱一和，他通过日本展转社株式会社出版了由他编著的《南京大屠杀的彻底检证》一书，也竭尽诬蔑之能事，对夏淑琴这个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见证人给予否定。在此书第11章219号事例中，他引用了马吉关于夏家被杀事件所做的说明全文后，认为“疑点重重”，可笑地提出：“为什么只有8岁和4岁的两个小姐妹未被杀死呢？”“小女孩被刺刀刺成重伤，当时虽免于一死，但如何能支撑得了14天呢？”……从而轻率地得出“马吉说明中的8岁女孩与夏淑琴并非同一个人”的结论，将夏淑琴推断为一个说谎的假冒的幸存者，并以鄙夷的语气写道：“更让人吃惊的是夏淑琴还来日本发表了证词。”

　　面对东中野修道、松村俊夫等右翼分子的肆意诽谤，夏淑琴老人整日以泪洗面，蒙受了极大的精神痛苦。她说：“我是真正的幸存者，历史的见证人。我有说话的权利，为什么不能作证呢？与历史事实不符的不是我，而是这两个故意歪曲历史的右翼分子。他们打着学术研究的幌子，既没有向我本人了解，也没有到事发地点进行调查，仅凭自己的主观推论，就大放厥词，实在卑鄙！”南京各界人士也义愤填膺，以集会、座谈会等各种方式批驳东中野修道与松村俊夫编造谎言、极力否定南京大屠杀史实的反动言论。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馆长朱成山说：“关于夏淑琴一家当年的悲惨遭遇，至今人证物证俱在。在战后南京审判日本战犯的军事法庭上，夏家的事例曾被作为证据采用。东中野修道、松村俊夫之流竟称夏淑琴这么一个最典型、最著名的证人为‘假证人’，其险恶居心就是从推翻公认的证人入手，以达到篡改历史、全盘否定南京大屠杀的目的。”

　　“我要告他们，依法维护我一个中国老太太的人格和尊严！”

　　一年多来，夏淑琴老人吃饭不香，睡觉不甜，无法忍受东中野修道和松村俊夫加害于她的极大精神痛苦，在缜密考虑之后，决定拿起法律武器，与他们抗争到底：“我要告他们，依法维护我一个中国老太太的人格和尊严！”

　　11月27日，正在北京的夏淑琴委托南京的女儿代表她向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递交了两份民事诉讼状，分别状告东中野修道和松村俊夫对自己的诬陷。日本展转社株式会社不经认真审查，公开出版两名右翼分子的编著，使他们荒谬的言论得以广为传播，与两被告构成共同侵权，也被作为第二被告。两份诉状称，两名被告及第二被告严重地损害了原告的名誉，极大地侮辱了原告的人格，应当承担侵权的责任，要求两被告及第二被告立即停止侵害行为；为原告恢复名誉，消除影响；向原告赔礼道歉；分别向原告赔偿人民币80万元，并负担全部诉讼费。

　　南京法德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谈臻、北京天达律师事务所律师顾永忠担任了夏淑琴案的代理律师。谈臻律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应当看到，东中野修道、松村俊夫两被告的行为绝不是偶然和孤立的，是日本右翼分子立场的必然反映。多年来，特别是近年来，日本国内极少数右翼分子一次又一次地掀起为南京大屠杀罪行翻案的恶流浊浪。例如，1994年5月，日本法务大臣永野茂门在会见《每日新闻》记者时，无视历史事实，声称南京大屠杀“是捏造出来的”；1998年5月，日本开始公映以美化头号甲级战犯东条英机为主题的反动影片《自尊———命运的瞬间》，公然否认南京大屠杀，称“南京事件的证人提供的证据价值几乎等于零”；2000年1月23日，“日本舆论会”等右翼团体在大阪国际和平中心举行题为“南京大屠杀———20世纪最大谎言的彻底检证”的大型集会，明目张胆地宣扬其“南京大屠杀虚构论”。所有这些都说明，日本右翼势力在极力美化日本军国主义对外的侵略战争，妄图否认南京大屠杀的历史存在。这不仅严重地侵犯了夏淑琴老人的名誉权，而且也严重地伤害了南京大屠杀所有的受害者、幸存者和全体中国人民的感情，同时也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希望世代友好的感情，更违背了世界上一切爱好和平人民的愿望。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夏淑琴老人被迫诉诸法律的义举，得到社会各界的同情和支持。中国人权发展基金会组成了夏淑琴案诉讼援助团，由著名学者任继愈任团长，全国律师协会会长高宗泽任法律顾问，史学家白介夫任抗日战争史顾问。诉讼援助团成员还有南京大屠杀历史惨案幸存者、著名法学家、社会学家、律师、作家和有关领域的社会知名人士等。11月28日，援助团在北京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夏淑琴在会上正式宣布起诉日本右翼分子东中野修道、松村俊夫及展转社株式会社对其名誉的侵害。中国人权发展基金会负责人说，这起案子是针对日本少数右翼分子的在我国境内进行的首例法律诉讼，日本右翼分子否定历史事实，对夏淑琴老人的诬陷是违反人权的，是对人权的践踏和侵害。我们中国人权基金会，作为一个维护人权的组织，理所当然要声援夏淑琴，支持她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人身权利和名誉权利。历史终究是历史，日本右翼分子的图谋绝不会得逞。

　　据了解，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已接受了夏淑琴诉讼状。我们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中日两国人民必将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把和平带入21世纪。本报记者曹锦华